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首页/庄子解读/庄子《则阳》原文、译文

庄子《则阳》原文、译文

则阳【原文】则阳游于楚,夷节言之于王,王未之见,夷节归。彭阳见王果曰:“夫子何不谭我于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阅休。”彭阳曰:“公阅休奚为者邪?”曰:“冬则擉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予宅也。’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固颠冥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于春,暍者反冬...

则阳

【原文】

则阳游于楚,夷节言之于王,王未之见,夷节归。彭阳见王果曰:“夫子何不谭我于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阅休。”彭阳曰:“公阅休奚为者邪?”曰:“冬则擉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予宅也。’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固颠冥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于春,暍者反冬乎冷风。夫楚王之为人也,形尊而严;其于罪也,无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桡焉!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于物也与之为娱矣,其于人也乐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归居,而一闲其所施。其于人心者若是其远也。故曰待公阅休。”

【译文】

则阳到楚国游说,夷节将他推荐给楚王,楚王不接见,夷节就回去了。则阳见到王果,说:“先生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楚王?”王果说:“我不如公阅休。”则阳说:“公阅休是干什么的?”王果说:“他冬天在长江刺鳖,夏天在山旁休息。过路的人问他,他说:‘这里是我的住宅。’夷节的推荐都不行,何况我呢!我还不如夷节。夷节的为人,没有德而有智,投机取巧,在交际场上广显神通,沉溺在富贵场中,他不是从道德上帮助别人,而是使人丧德。受冻的人总想借助春天的温暖而如得寒衣一般,中暑的人总希望能得到冬天的冷风。楚王的为人,仪表尊贵而威严;对于犯罪的人,凶猛如虎从不赦免;如果不是有才辩的人或道德纯正的人,谁能说服他!所以,圣人在穷困的时候,使家人忘记贫寒;在通达的时候,使王公贵族忘记爵禄而变得卑谦。他对于物,和谐共处;他对于人,乐于沟通,而又不丧失自己的本性。他广施不言之教,以和顺的态度待人,与人共处能使人感化,如同父亲对儿子的影响一样。他返归山林隐居,以清静无为的处世态度对待一切。他与常人的心性迥然不同,相去甚远。所以说要等待公阅休。”

【原文】

圣人达绸缪,周尽一体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复命摇作,而以天为师,人则从而命之也。忧乎知,而所行恒无几时,其有止也若之何!

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已,人之好之亦无已,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人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已,人之安之亦无已,性也。

【译文】

圣人化解矛盾纠葛,调和得非常周全,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这是出于天性。静动都以顺应自然为原则,人们仰慕他而称之为圣人。世人忧虑只能不足,终日驰骛追逐而无停息之时,有什么办法才能达到圣人的境界呢!

天生美丽的人,别人常给他鉴别美丑,如果别人不相告,他也不知道自己比别人美。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这样他的美丽就会常驻不衰,别人对他的喜爱也没有止境,这都是出于本性。圣人爱别人,是人们给了他圣人的称号,如果不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爱别人。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对别人的爱没有止境,人们安于被他爱也没有止境,这也是出于本性。

【原文】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县众闲者也!

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日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阖尝舍之!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事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汤得其司御门尹登恒为之傅之,从师而不囿,得其随成。为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两见。仲尼为之尽虑,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无岁,无内无外。”

【译文】

远游于异国他乡的人,望见自己的祖国和故乡都会无限喜悦,即使是丘陵草木遮蔽住了它的十分之八九,心情还是舒畅,何况是身临其境地看到了它的原貌,这就如同十仞高台悬在众人之间!

冉相氏得其要领而随物自成,与万物一齐变化,无终无始,无有定期。随时与物变化的,内心则静寂不变,何曾舍离过天道的要领!有心效法自然便适得其反,与外物相逐,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在圣人的眼里,不曾有天,不曾有人,不曾有始,不曾有物,与世同行而不间断,所行完备而不沉溺其中,他是如何冥合于道的呢?汤得到司御门尹登恒而拜为师傅,却不局限于师傅的教诲,得以随物自成。若只担当许多有为之名,就会产生多余的法,因而只能得到名与法的两端。孔子忘怀绝虑,为他人做师傅。容成氏说:“没有日就没有年岁,没有内就没有外。”

【原文】

魏莹与田侯牟约,田侯牟背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

犀首公孙衍闻而耻之,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仇。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热发于背,然后拔其国。忌也出走,然后抶其背,折其脊。”

季子闻而耻之,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乱人,不可听也。”

华子闻而丑之,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者,又乱人也。”

君曰:“然则若何?”

曰:“君求其道而已矣。”

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戴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

曰:“然。”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君曰:“噫!其虚言与?”

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

君曰:“无穷。”

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

君曰:“然。”

曰:“通达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

君曰:“无辩。”

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

客出,惠子见。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

惠子曰:“夫吹管也,犹有嗃也;吹剑首者,吷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也。”

【译文】

魏惠王和齐威王订立盟约,齐威王背约。魏惠王大怒,准备派人去刺杀他。

犀首公孙衍听到了觉得这种做法很可耻,对魏王说:“陛下是万乘之国的君主,却用匹夫的手段报仇!我请求领兵20万,为陛下攻打齐国,俘虏人民,掠取牛马,使齐王内心焦急,然后攻占齐国。等齐将田忌败走,然后抓住他鞭打其背,折断他的脊梁。”

季子听了公孙衍的议论认为可耻,对魏王说:“筑十仞高的城,城已十仞高了,再去毁坏它,这是让筑城的刑徒叫苦连天的行径!现在已有七年不打仗了,这是君王立业的基础。公孙衍是祸乱之人,不能听他的。”

华子听说了这些议论后,感到这些观点都很鄙陋,对魏王说:“巧言伐齐的,是祸乱之人;巧言不伐齐的,也是祸乱之人;说伐齐和不伐齐来搅乱人心的,还是祸乱之人。”

魏王说:“那么该怎么办呢?”

华子说:“陛下追求虚无之道就行了!”

惠子听了,将戴晋人引荐给魏王。戴晋人说:“有所谓的蜗牛,陛下知道吗?”

魏王说:“知道。”

戴晋人说:“蜗牛的左角有个国家名叫触氏,右角有个国家名叫蛮氏,两国经常为互相争夺土地而打仗,战死者达数万人,战胜者追击败兵半个月后才回师。”

魏王说:“噫!这是假话吧?”

戴晋人说:“那我就给陛下说说实情。陛下觉得上下四方有穷尽吗?”

魏王说:“没有穷尽。”

戴晋人说:“自己游心于无穷的境地,再返回人烟存在的地方,不觉得若有若无吗?”

魏王说:“是的。”

戴晋人说:“在这人烟存在的地方中有个魏国,魏国里有个梁都,梁都内有个君王。这个君王和那个蛮氏有什么区别呢?”

魏王说:“没有什么区别。”

客人告辞后,魏王恍惚不定若有所失。

客人走后,惠子入见。魏王说:“客人真是个伟大的人物,圣人也难以与之相比。”

惠子说:“吹管萧,还能发出悠长的声音;吹剑鼻孔,只能发出一丝轻音而已。尧和舜,是人们所称誉的。在戴晋人面前谈论尧、舜,如同吹一个剑鼻孔而已。”

【原文】

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子路曰:“是稯稯何为者邪?”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

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于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译文】

孔子往楚国去,途中停宿在蚁丘的卖浆之家。邻居的夫妻臣妾爬上屋顶观望,子路说:“这些人登上屋顶是在干什么呢?”孔子说:“这些是圣人一类人。他们隐居于民间,藏身于田园。他们名声消亡,志向远大,口中虽言,内心却不曾言语,与世俗相违而不愿随波逐流。是位自隐之士,该不是市南宜僚吧?”

子路要过去请他们。孔子说:“算了吧!他知道我了解他们,知道我要去楚国,以为我必定让楚王去请他,而且他视我为佞人,如果这样的话,他连佞人的言论都羞于听,何况是亲自见面!你怎么能请到他呢?”子路过去一看,屋内已空无一人。

【原文】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蘩以滋,予终年厌飧。”

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内热溲膏是也。”

【译文】

长梧封人对子牢说:“您为政不要粗疏,治民不要草率。过去我种庄稼,耕作时草率,收成就很差;除草时马虎,收成也很不好。第二年我改变了耕作方法,深耕细作,禾苗繁茂,结果收获甚丰,使我终年足食。”

庄子听到后说:“现在人们整治形体,调理心性,很多都像封人所说的那样,逃避自然,离散本性,减损真情,丧失精神,去追随俗人的所作所为。所以对本性草率的,滋长恶欲,就如同芦苇般地蔽塞心性,欲念缠身,助长恶性。于是上溃下漏,百病皆生,流脓生疥,内发外泄。”

【原文】

柏矩学于老聃,曰:“请之天下游。”

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

又请之,老聃曰:“汝将何始?”

曰:“始于齐。”

至齐,见辜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号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独先离之!”曰:“莫为盗,莫为杀人?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敢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译文】

柏矩跟随老子学习,说:“我想到各诸侯国去游说。”

老子说:“算了吧!天下的地方和这里一样。”

柏矩再次请求,老子说:“你要先到哪里?”

柏矩说:“从齐国开始。”

柏矩到了齐国,看到被处死示众的犯人尸体,他将僵化的尸体摆正,脱下自己的朝服覆盖在尸体上,号天大哭说:“先生啊!先生啊!天下将有大祸,你却先遭难!”又说:“你遭受这种灾祸,是因为偷盗还是因为杀人呢?荣辱观树立之后,才可以看到由此而产生弊病;财货积聚在某些人手上的时候,才可以看到由此而产生的利害之争。现在树立人所忧心的,积聚人所纷争的,使人身穷困,无休无止。想不走到这般地步,办得到吗?古时候的人君,成功则归功于百姓,失败则归咎于自己;将正确的归于人民,将过失归于自己。所以只要有一个人亏损了形性,就退而自责。现在却不是这样,而是隐匿真相以愚弄百姓,制造困难而归罪于那些畏难的人,加重任务而处罚不胜任者,延长路程而诛杀那些走不到的人。人民智力穷尽,就用虚伪来应付,人君经常虚伪,老百姓怎能不虚伪呢!能力不足便虚伪,智慧不足便欺诈,财物不足便盗窃。

盗窃成风,该责备谁呢?”

【原文】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所谓然与然乎!

【译文】

蘧伯玉六十年来在认识上年年都有变化,未尝不是开始时认为对的,而后来总是把原来认为是对的当作错的,很难说现在所肯定的就不是五十九岁时所否定的。万物都有它的产生却不见它的根本,有它的出处却不见它的门径。人们都看重他的智力所能认识的,而不知道凭借他们智力所不能知的而后达到所知,这难道不是大疑惑吗!罢了罢了!世人无法避免这种疑惑。这一点是必然无疑的!

【原文】

仲尼问于大史大弢、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弋,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

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奉御而进所,搏币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人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里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译文】

孔子问太史大弢、伯常骞、狶韦说:“卫灵公饮酒作乐,不理国政;醉心于田猎,不与诸侯交际。他为什么被谥号为灵公?”

大弢说:“就是由于他这个样子的缘故。”伯常骞说:“卫灵公有三个妻子,他和她们同在一个浴盆洗澡。史䲡手捧御用的东西走进来,灵公忙命人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恭敬地扶接着他。灵公的生活放荡到如此地步,见到贤人又是这样地恭敬,这就是他被谥为灵公的缘故。”狶韦说:“灵公死后,占卜安葬在生前挖好的墓穴不吉利,占卜葬于沙丘吉利。在选好的葬处挖地数仞,发现一具石椁,洗掉沙土一看,上面有铭文:‘子孙不足依靠,灵公夺占居之。’由此看来,灵公之所以称为‘灵’早已成定局。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原文】

少知问于大公调曰:“何谓丘里之言?”大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国治;文武,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太泽,百材皆度;观于大山,木石同坛。此之谓丘里之言。”

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大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于万,而期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号而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大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微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译文】

少知问大公调说:“什么是丘里之言?”大公调说:“丘里就是综合十姓百人而形成的风俗,合异成为同,散同成为异。现在分别指马的各个部位便不能称其为马,将马的各个部位综合起来合为一体,才可以称之为马。所以丘山聚积卑小而高,江河汇合众流而大,大人容合众人而大公无私。所以从外界进入内心,虽有主见却不固执;从内心发出的,虽有正理但不排斥外物。春夏秋冬气候不同,天不偏私,因而一年四季自然形成;五官不同职,君不偏私,所以国家大治;文武各有其才,大人不偏私,所以德性完备;万物各有其理,道不偏私,所以无可名状。无可名状所以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序有终始,世事有变化。祸福变化无常,既有所违逆也有所适宜;各自追求不同的方面,既有正确也有错误的。譬如大泽,各种材木都有它的用途;观看大山,树木和石头都依赖大山而存在。这就是所说的丘里之言。”

少知说:“那么称之为道,总该可以了吧?”大公调说:“不可以。现在世间的事物超过万数,而限称为万物,是用数目中最多的数字来统称它们。所以,天地是形体中最大的,阴阳是气体中最大的,道则总括一切。因为它大而这样称呼是可以的,但已经有了名称,怎么还能和没有名称的相比呢!如果那样去区别,就如同狗和马相比,相差太远了。”

少知说:“四方之内,六合之中,万物产生于哪里?”大公调说:“阴阳相应,相害相济,四季相替,相生相杀。欲、恶、去、就的意念,于是纷纷而生;雌雄交合于是常有。安危互相变换,祸福相伴相生,缓急互相转化,聚散相因而成。这就是名实可为纲纪,精微可以记述。按照自然变化的程序相互治理,此起彼伏的相互作用,物极则反,终则复始,这是万物所具有的现象。用语言所能说清楚的,靠智慧可以想到的,都是以事物的现象为极限罢了。认识道的人,不追寻物的终结,不探求物的起源,这就是议论的终点。”

少知说:“季真主张的‘莫为’,接子提倡的‘或使’,这两家的理论,谁合情理?谁偏离情理?”大公调说:“鸡鸣狗叫,这是人所知道的;即使是有大智慧的人,不能用语言来说明它们为什么会鸣叫,也无法根据鸣叫判断出它们想要干的事情。由此分析,精微至于绝伦,广大至于无限,主张或有所使,提倡莫有所为,都未免受物的局限而成为过当之言。‘或使’的主张过于拘泥,‘莫为’的理论则显得空虚。有名有实,是物的所在;无名无实,则空虚无物。可以言说可以意会,愈说离道愈远。未生的不能禁止,已死的无法阻拦。死生是身边常见的现象。死生之理却不能知晓。或有所使,莫有所为,所依据的就是疑惑。我观察它的过去,其往无穷;我探求它的未来,其来无尽。无穷无尽,言语虽无从表达,但符合于事物之理;‘或使’‘莫为’,是很多言论的基础,它们与外物相始终。不可以视道为有,也不可以视道为无。道的名称,乃是假借之称。‘或使’‘莫为’两者的理论,各片面局限于事物的一个方面,有什么资格谈论大道?言语周遍,则终日言说的都是道;言语偏执,则终日言说的尽是物。道是万物的顶点,言谈和沉默都不足以表达;既不谈说也不沉默,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