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首页/庄子解读/庄子《天运》原文、译文

庄子《天运》原文、译文

天运【原文】“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女。无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

天运

【原文】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

巫咸祒曰:“来,吾语女。无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译文】

“天运行不息吗?地静止不动吗?日月是自己在争夺运行的轨道吗?由谁维系着?是谁闲居无事而推动它呢?或者是有机关控制着它们而不得已为之?或者是它们运转不息而不能自制?云造成了雨吗?还是雨造成的云?由谁兴云降雨?是谁闲居无事为了追求过度的快乐而助成这云兴雨施呢?风起北方,忽西忽东,在空中飘忽不定,由谁呼吸?是谁闲居无事而扇动?请问这都是因为什么缘故?”

巫咸招了招手说:“过来,我告诉你。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应它天下就太平,违逆它天下就大乱。九州百姓安居的事情,就会大功告成而道德完备,光辉临照人间,天下百姓爱戴他,这就叫上超越三皇。”

【原文】

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

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

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大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以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译文】

宋国的太宰荡向庄子请教仁。庄子说:“虎狼也具备仁德。”太宰荡说:“这是怎么说的呢?”

庄子说:“它们父子相亲,难道不是仁吗?”

太宰荡说:“请问什么是至仁?”庄子说:“至仁就是无所偏爱。”太宰荡说:“我听说,无所偏爱就不会爱父母,不爱父母就不会孝顺。您说至仁不孝,可以吗?”庄子说:“不是的。至仁是崇高的,孝本来就不足以说明它。这并非有责备孝的意思,而是说它与孝没有关系。往南走到了郢都,北面的冥山就看不见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两者相距太遥远了。所以说:用恭敬行孝容易,用爱行孝难;用爱行孝容易,用虚淡之心忘怀双亲困难;我淡忘双亲容易,让双亲淡忘我困难;让双亲忘掉我容易,兼忘天下则难;兼忘天下容易,让天下百姓忘掉我困难。天德身后的人蔑视天下,即使像尧、舜这样的帝位也不会羡慕,恩泽施及万世而天下不知,难道还要赞叹仁孝吗!孝、悌、仁、义、忠、信、贞、廉,这些都是自我勉励而劳累天性,是不值得赞颂的。所以说:最尊贵的,就是抛弃国君的爵禄;最富有的,就是抛弃天下的财货;最好的愿望,就是抛弃一切名誉。因此,道是永恒不变的。”

【原文】

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

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阬满阬;涂郤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

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说。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译文】

北门成问黄帝说:“您在洞庭之野演奏《咸池》乐曲,我初听时感到惊惧,再听时感到松懈,最后听了心神迷惑,恍惚昏暗,不能自主。”

黄帝说:“你可能会那样吧!我奏乐涉及人事,引证自然,体现礼义,以天道为体。最好的音乐,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更替,万物顺时生长;一盛一衰,文武经纶;一清一浊,阴阳调和,声光交流;蛰虫开始蠕动,我用雷霆之声震惊它们;乐声终了却没有结尾,起始却没有开头;一静一响,一落一起;变化无穷,完全不能预料。所以你感到惊惧。我又演奏阴阳调和,照以日月之光。乐声可短可长,能柔能刚,变化有致,不守成章;充盈广宇,无所不在;约制多欲之心智,凝守静寂之精神,以自然为度量。乐声悠扬,高亢明快。因而鬼神居守于阴暗的角落,日月星辰循序运行。我奏乐富于节奏变化,抑扬顿挫,无不得当。你想思虑它却无法通晓,想观察却无法看见,想追逐却无法赶上。茫然置身于四周空虚之途,靠着枯槁的梧桐树而自吟自唱;虽然想看但视力穷尽,虽然追赶却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只有作罢!形体空虚,致使心神舒缓。心神舒缓宽闲,所以松弛。我又演奏无怠之声,和以自然之性。所以,音调浑然相逐,丛聚并生,合奏时众音协调,浑然一体,爽朗奔放,幽深而无声;动则不拘程式,居则隐于幽冥;或称之为死,或称之为生;或称之为结果;或称之为开花;行云流水般飘逸运转,老调不弹而新律迭出。世人对此疑惑,求验于圣人。所谓圣,就是通于性情而顺于自然。五官齐备但却不动心机,这就叫天乐,无须说明而内心愉悦。所以神农氏称颂它说:‘听而不闻其声,视而不见其形,充满天地,包容六极。’你想听它却无法捉摸,所以你感到迷惑。这种乐章,开始时惊惧,因为惊惧便视为祸患;接着心意松弛,松弛便是退缩回避;最终感到心神迷惑,迷惑便愚钝无知;愚钝无知便可进入道的境界,你就与天道浑然一体了。”

【原文】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

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颜渊曰:“何也?”

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

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而不知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译文】

孔子西游到卫国,颜渊问师金说:“您认为我老师此次出行将会怎么样?”

师金说:“可怜啊!您老师要陷入困境了!”

颜渊说:“为什么呢?”

师金说:“祭祀用的草狗在没有献祭的时候,盛装于竹筐,覆盖着绣巾,主持祭祀的尸祝沐浴斋戒后奉献。一旦献祭完毕,路人对其任意践踏,割草的人拿去当柴火烧。要是有人再把它盛入竹筐,盖上绣巾,视为珍爱之物而形影不离地带着,那人即使不招来噩梦,也会被鬼魔所惊吓。现在您的老师也是搜罗了先王已经使用过的草狗,聚集弟子而形影不离地带着它。所以在宋国受伐树之辱,受困于卫国,不得志于宋、卫等国,这不正是他的噩梦吗?被围困在陈、蔡之间,七天不得饮食,几乎丢掉性命,这不正是招来的惊吓吗?水上通行莫过于用船,陆上行走莫过于用车。因为船能在水上运行,而把它推到陆地上行走,那一辈子也走不了多远。古和今不就像水和陆地吗?周和鲁不就像船和车吗?现在试图将周代的制度推行到鲁国去,就像行船于陆地上,劳而无功,自身还要遭殃。他不懂得能够应变自然,可以四通八达。你难道没有见过桔槔吗?人一拉它就垂下,松开手它就升起。它是被人牵引的,而不是牵引人的,所以它无论是下还是上都不会得罪人。三皇五帝的礼义法度,可贵的不是因为它们彼此相同,可贵之处在于它们都能使天下太平。所以,三皇五帝的礼义法度,就好像柤梨橘柚啊!味道虽然各不相同却都非常可口。

所以,礼义法度是顺应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的。现在如果让猿猴穿上周公的礼服,它一定会咬破扯碎,全部丢弃而后快。观察古今的不同,就像猿猴不同于周公一样。西施心痛,皱着眉头,邻里的丑女看见了觉得很美,于是也捂着心口皱起眉头。邻里的富人看见了,关紧大门而不出;穷人看见了,带着妻子儿女远走他乡。她知道皱着眉头美,却不知皱眉为什么美。可惜啊!你的老师要陷入困境了!”

【原文】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佗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译文】

孔子五十一岁了不懂得大道,于是南往沛地拜见老子。老子说:“你来了吗?我听说你是北方的贤人,你也学到大道了吗?”孔子说:“还没有学到。”老子说:“你是从何处寻求大道的呢?”孔子说:“我求之于制度名数,五年了还没有学到道。”老子说:“你又从何处寻求大道呢?”孔子说:“我求之于阴阳,十二年了还没有学到。”老子说:“是的。假使道可以奉献,人臣没有不把它奉献给君主的;假使道可以奉献,人们没有不把它奉献给双亲的;假使道可以告诉人,人们没有不把它告诉兄弟的;假使道可以给予人,人们没有不把它给予子孙的。然而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这没有其他别的原因,而是自己内心没有接受大道的真意,道无法留在心中,自内流露到外的德行如果不合于道,就不能被外方接受。出自内心的感悟,而不为外界所接受,圣人便不出教;由外入内的东西,如果不合于自己的主意,圣人便不藏道。名誉,是天下共用的器具,不可以多取。仁义,是先王的旅舍,只可小住而不可久居,沉溺于此就会多招责难。古时候的至人,借道于仁,寄居于义,以遨游于逍遥的境地,饮食只求苟且简略,立身于自给自足的园圃。逍遥,可以无为;粗简,容易养活;不贷,无须施与。古时候称这为采真之游。以财富为追求对象的,便不会出让利禄;以荣显为追求对象的,便不会出让名誉;热衷于权势的,便不会给人权柄。掌握这些便恐惧,舍弃这些则悲伤,对上述利害毫无觉察,而是一味地注视着不断追求的权势名利,这是上天刑戮之民。怨、恩、取、与、谏、教、生、杀,这八者都是整治百姓的工具,只有能够顺应自然的变化而不停滞的人才能运用。所以说,整治百姓,必先端正自己。如果内心不以此为然,天道的大门就不会对他开放。”

【原文】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辨;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

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遂以孔子声见老聃。

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服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竟,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憯于䱘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

【译文】

孔子见到老子便谈论仁义。老子说:“谷糠进入眼里,就会分辨不清东南西北;遭蚊虻叮咬,就会彻夜不眠。仁义毒害扰乱人心,扰乱物性没比它大的了。你如果要使天下不丧失真朴,你自己也能任凭风教而动,持德而立,又何必费力地去标举仁义,好像敲打大鼓去追捕逃亡之人呢?鹤不用天天洗澡也白,乌鸦不用天天染黑也黑。黑白都是天然生成的颜色,无须分辨谁美谁丑;名誉仅仅是外饰,不足以增广本性。泉水干了,鱼儿一起困在陆地上,用湿气互相滋润,用口沫互相沾湿,倒不如在江湖里彼此相忘。”

孔子见过老子回来,三天不说话。弟子问:“先生见到老子,是怎样劝谏的呢?”

孔子说:“我现在才见到了龙!龙,合起来成一整体,散开来成为灿烂的文采,腾云驾雾翱翔于阴阳之间。我对此惊得张口结舌,我又如何去劝谏老子呢?”子贡说:“那么人真有看似寂然不动实际如龙一般活现,看似深沉静默实际如雷一般震动,动如天静如地那样变幻莫测的吗?我也可去看看吗?”于是他就自称孔子的弟子去见老子。

老子坐在堂上,轻轻地说:“我已年迈了,你对我有什么指教呢?”子贡说:“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方法虽然不同,他们的名声却是众口一词地称赞。而唯独先生您却认为他们不是圣人,这是为什么呢?”老子说:“年轻人上前来!你为什么说他们治理天下不同?”子贡回答说:“尧传舜,舜传禹,禹用力治水而汤用兵伐桀,文王顺从纣不敢违逆,武王违抗纣而不肯顺从,所以说不同。”老子说:“年轻人上前来!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事。黄帝治理天下,使民心纯一,有人死了双亲不哭而人们不非议他。尧治理天下,使民心有了偏爱,有人区别出丧服的等次来表达隆盛双亲的不同丧礼而人们不非议他。舜治理天下,使民心充满竞争,孕妇怀胎十月生子,教之快,使婴儿生下五个月就能说话,还不会笑就能识别人,于是人开始招致夭折了。禹治理天下,使民心变诈,人有心机而认为用兵是合理的,杀盗贼不算杀人,人们以利害关系结为同伙立派别于天下,因而天下震惊,儒墨并起。开始时还有一点道理,但越来越不像话,还有什么说的呢!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治理天下,名曰治理,实则混乱至极。三皇的心智,上蔽日月之光明,下违山川之精华,中坏四时之运行。他们的心智毒如蝎尾,不能得到本性的安宁,还自以为是圣人,难道不可耻吗?他们确实无耻!”子贡惊恐得站立不安。

【原文】

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

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

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译文】

孔子对老子说:“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研习已久,能够熟知其精神,便以此用来进见七十二位君主,论先王之道,阐明周公和召公的业绩,但没有一个君主采纳我的主张。太难了!是这些人难说服呢,还是道难阐明?”

老子说:“幸亏你没有遇到治世的君主。六经,是先王的陈迹,哪里是足迹的根源呢!现在你所说的,就如同足迹。足迹,是鞋踩出来的,而足迹并不等于鞋!白鶂鸟雌雄相视,定睛注视而孕育。虫,雄的在上风叫,雌的在下风应,于是就孕育;有种叫类的兽,一身兼有雌雄两性,所以自己就能交感而孕。性不可改易,命不可变更,时间不可停止,道不可壅塞。如果得到道,怎样都可行;失掉道,怎样都不可行。”

孔子三月闭门不出,再去见老子,说:“我懂得道了。乌鸦、喜鹊孵化而生子,鱼以口沫相交而受孕,细腰类的昆虫化生,弟弟出生而哥哥啼哭。我很久没有和造化为友了!不和造化为友,怎么能化人呢!”老子说:“可以,孔丘得道了!”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