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归园田居五首（选二首）》赏析

归园田居五首（选二首）

陶潜

【题解】

《归园田居》是陶潜的组诗作品，共五首（本文节选其一、其三两首），收录于《陶渊明集》。

公元405年，陶潜为母守丧三年期满后，已经四十岁了。陶渊明认为，纵然四十岁还默默无闻，也不足为惧，再度出仕为官。可是他本性又崇尚田园生活，加上东晋上层政治腐败透顶，只顾自己荣华享受而丝毫不顾民众嗷嗷待哺，陶潜出任刘裕的参军三月后，再次辞官归故里，终生不再出仕。陶潜做彭泽县令时，郡守派督邮到彭泽巡视，下属要陶潜穿戴整齐前去迎接。陶潜鄙视说：“岂肯为了五斗米（当是陶潜的俸禄），向乡里小人弯腰！”遂辞职回家。陶潜回家闲居的日子里，写下了《归园田居》组诗。

陶潜对田园风光的垂爱，与当时“清谈”的社会氛围格格不入，因此陶潜的诗歌在当时并没有人重视，但陶潜清新自然的诗格，为南北朝时期的诗坛带来一缕清风。本诗，无论意蕴或行文言辞，无不清丽雅致，自然浑成。

其一

【原文】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①。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②。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③。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④。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⑤。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⑥。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⑦。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⑧。

【注释】

①少：成年以前。适俗：适应世俗。韵：禀性。

②尘网：世俗的束缚，人在世俗如鱼在网，故称“尘网”。此指自己的仕途之心。三十年：虚指，陶潜为官13年，“三十年”是为适应诗歌韵律，也是对自己在仕途上荒废光阴的夸张用词。

③羁（jī）鸟：笼中鸟。池鱼：池中鱼。羁鸟、池鱼均被束缚，不得自由，向往旧林、故渊。

④守拙（zhuō）：固守愚拙，不学巧伪。儒家曾子—孟子一派认为，于人而言，道德要比智力更重要（荀子一派认为智力重要），修养道德是“道（根本）”，发掘智力是“术（末节）”。陶潜守拙，是不与昏暗的社会合污，即便被认为不懂生存之道，也秉持操守不移。

⑤荫（yìn）：遮蔽。罗：排列。

⑥暧（ài）暧、依依：隐约之状。墟里：村庄。

⑦户庭：庭院。虚室：空室。

⑧樊（fán）笼：鸟兽的笼子，此指身受束缚的官场。樊：藩篱。返自然：回到田园。

【译文】

自小就没有适应世俗的禀性，满心所爱尽是丘山自然。

后悔进入官场仕途，活活耽误了我十三年。

笼中之鸟顾念曾经栖身之林，池中之鱼渴望曾经游弋之渊。

我决定在南山野外开辟荒地，依着本性回去耕种田园。

方正的宅院周边十余亩地，另有草屋八九间。

屋后高大的榆树、柳树荫蔽着后檐，桃李春华秋实于屋前。

远远望去，村庄隐约可见；不时飘起袅袅炊烟。

走近后，深巷中传来几声狗叫；公鸡在桑枝上打鸣，震动枝条颤颤。

靠近庭院，院子一尘不染；望向居室，更显心旷神闲。

身在樊笼太久了，今天终于返回了自然。

其三

【原文】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①。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②。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③。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④。

【注释】

①南山：指庐山南麓。

②兴：起。荒秽：杂草。带月：此处省略主语，“天空带月”。荷（hè）：肩扛。

③狭：狭窄。夕露：傍晚的露水。

④但使：只要。

【译文】

在南山辟地种上了豆子；可是啊，野草倒比豆苗还茂盛。

清晨起来下地锄草，直到月亮挂空才扛起锄头回家。

狭长的小路两旁尽是野草，野草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

打湿了衣裳算不得什么，只要所做的事情不违背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