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肩吾《乱后行经吴御亭》赏析

乱后行经吴御亭①

庾肩吾

【题解】

《乱后行经吴御亭》是南梁诗人庾肩吾所作的一首五言古诗，收录于《汉魏六朝百三家集》。

庾肩吾生卒年不详，不过大部分时光是晋安王萧纲（南梁武帝萧衍第四子）的幕僚。公元499年侯景作乱攻破台城（宫城）时，推萧纲为傀儡皇帝（南梁简文帝）后，庾肩吾被任命为度支尚书（财政部长）。庾肩吾借机逃出建康（今江苏南京，当时南梁的都城），南下经常州投奔萧绎（见“卷十二·梁诗·折杨柳”）。庾肩吾途径常州吴御亭，想想当年东吴大帝孙权定都建康、北抗曹魏的壮举，再回头看看如今人间地狱的建康城，百感交集，于是写下了这首《乱后行经吴御亭》。

北魏分裂后，当时的中国形成北方的东魏、西魏，与南方的南梁对立的局面。侯景本为羯族人，是东魏权臣高欢的部下，驻防颍川（治所在今河南长葛）。高欢死后，侯景宣布带领自己控制的黄河以南十三个州投降西魏，但西魏并不太热衷这个野心家。侯景随后又宣布投降南梁，南梁武帝萧衍决定吞下这块肥肉。后来东魏出兵攻打侯景，侯景兵败，只带领几百人逃亡南梁。这个毒瘤在萧衍这个温室里逐渐成长，终于在公元498年反叛，攻打南梁都城建康，并纵兵在江南抢掠，无恶不作，江南百姓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全诗凝重悲切，情事悲切，顿挫淋漓，既有千回百转的陈情，又有直抒胸臆的呐喊，使事用典，尤见功力，已有唐人排律的端倪。

【原文】

御亭一回望，风尘千里昏。

青袍异春草，白马即吴门②。

獯戎鲠伊洛，杂种乱辕③。

辇道同关塞，王城似太原④。

休明鼎尚重，秉礼国犹存⑤。

殷牖爻虽赜，尧城吏转尊⑥。

泣血悲东走，横戈念北奔⑦。

方凭七庙略，誓雪五陵冤⑧。

人事今如此，天道共谁论⑨？

【注释】

①御亭：三国东吴大帝孙权时建造，位于晋陵（今江苏常州），后成为地名。

②青袍：指叛军，侯景叛军身着青色军服。白马：指侯景。侯景的坐骑是白马，当时的童谣说侯景为“白马小儿”。吴门：本指苏州一带的吴国故地，此指代江南。

③獯（xūn）：即獯鬻（xūn yù），古时北方的游牧民族。戎：古时对游牧民族的泛称。鲠：阻断。伊洛：指伊水和洛河。鲠伊洛：用来比喻侯景作乱，对南梁形成了灭国的祸害。出自《国语·周语上》：“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辕（huán yuán）：山名，在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东南，因山路曲折盘旋得名。

④辇（niǎn）道：乘辇往来的宫中道路，此指代都城建康。王城：即建康城。太原：西北方重镇，自西周以来就是华夏族人拥有，而此时被鲜卑族人西魏占据，在南梁看来就是沦陷区。

⑤休明：美好清明。鼎尚重：指此时萧衍还活着，鼎本指国家政权，此指皇帝萧衍。秉礼：即循礼，意思是遵循正道（当时萧衍信用奸臣朱异，才有侯景之乱）。

⑥殷牖（yīn yǒu）：周文王被囚之地，指代牢狱。爻：变化。赜（zé）：精妙深奥。吏转尊：指梁武帝萧衍被侯景囚禁。典故出自《史记·绛侯周勃世家》，周勃两度为相，封万户侯，一朝入狱被狱卒欺凌。后来贿赂狱卒，终于出狱，周勃感叹说：“我统军百万，还不知道一个狱卒竟如此尊贵。”“休明鼎尚重”下四句：意思是一切都还有转机。

⑦泣血：指诗人为了平叛匪乱，忍痛别离简文帝萧纲。东走：诗人借机逃亡会稽（今苏州、常州一带），会稽在建康城东南方，故说东走。北奔：投靠北方的萧绎（见“卷十二·梁诗·折杨柳”）。

⑧七庙：指南梁皇帝的宗庙。五陵：西汉皇帝的陵墓。

⑨天道：指消灭侯景叛乱，匡扶梁国。

【译文】

身在御亭回望建康城，那里早已烽烟四起暗无天日。

侯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的乱军已然敲开了我梁国的大门。

叛军如同当年獯戎盘踞在伊洛，蛮夷糟蹋辕。

如今宫城已形同边塞，都城直如沦陷的太原。

所幸皇帝还在，只要遵循正道国家还有希望。

文王被拘后又得脱，周勃蒙难利用狱卒又回尊位。

悲愤泣血离开君王逃向东方，为了寻找勤王的将士我还需北上奔走。

凭借列祖列宗的庇佑，勤王之师定能殄灭贼寇一雪前耻。

只是眼前大厦将倾，我又与谁来共同商讨挽救倒悬之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