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赴洛道中作》赏析

赴洛道中作二首①

陆机

【题解】

《赴洛道中作》二首是西晋时期知名文学家陆机所作，见于《昭明文选》。

陆机是东吴上大将军（总执政大臣）陆逊的孙子、大司马陆抗的儿子。陆抗死后，陆机兄弟六人分担陆抗在西陵的防务。公元280年东吴灭亡，二十岁的陆机隐居在家，闭门勤学。公元289年，应召前往西晋帝国都城洛阳。陆机本不想前往，可是又担心遭到小人谗害（西晋时期，因言获罪，名士多无好下场），不得不与弟弟陆云离开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前赴洛阳。在前往洛阳途中，陆机写下了《赴洛道中作》二首。第一首诗，作者写沿途所见风景，物由心生，重感伤入怀；第二首诗，虽依旧是沿途景物，但更多哀婉凄切之感，对自己的前途忧惧难安。

这两首诗，寄情于景，以景抒情，行文曲折委婉而又凝练流畅，格调清丽哀婉，悲楚动人，是陆机诗中的佳作。

其一

【原文】

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②。

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③。

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④。

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⑤。

山泽纷纡余，林薄杳阡眠⑥。

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

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⑦。

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

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注释】

①洛：洛阳。

②总辔（pèi）：牵着缰绳。辔：驾驭马匹用的嚼子和缰绳。

③之：去，往。世网：本指社会上法律礼教、伦理道德对人的束缚，此指畏惧于西晋司马氏的淫威，不得不动身前往洛阳。婴：纠缠。

④永叹：长叹。遵：遵从。渚：水中小洲。遵北渚：暗喻只能遵循北方洛阳政权的命令。遗思：怀念。结：郁结。津：指渡口。南津：暗指江东，原东吴之地。

⑤行行：不停地前行，类于“走了一程又一程”。

⑥纡（yū）余：迂回曲折的样子。纡：屈曲，曲折。林薄：交错丛生的草木，此借指隐居之所。杳（yǎo）：幽暗。阡眠：草木茂密貌。

⑦更：交替，此指野兽接连出现之意。

【译文】

提缰策马即将要远赴长路，哽咽着与亲戚朋友告别。

请问你这是要去往何方？时局纷杂身不由己，我也一片迷茫。

长叹一声遵循北方的命令，思念的愁绪郁结在了江东。

一程又一程渐行渐远，沿途狂野不见一人。

山泽迂回曲折，晚宿于林深茂密之所。

谷底传虎啸，高树闻鸡鸣。

凄风伴长夜，野兽过我前。

眼前的凄景触动我内心的伤感，离愁思绪再次淤积胸前。

伫立高处，久久地回望故乡；哎，只能顾影自怜。

其二

【原文】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①。

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②。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③。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④。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⑤。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⑥。

【注释】

①修且广：长而宽阔。

②振策：扬鞭策马。陟（zhì）：登上。崇丘：高丘、高山。案辔（pèi）：即“按辔”，谓扣紧马缰使马缓行或停止。遵：沿着。平莽：一马平川的地势。

③夕：傍晚。抱影：亦作“抱景”，守着影子，形容孤独。徂（cú）：往。衔思：心怀思绪。

④顿辔：驻马。

⑤清露：洁净的露水。素辉：白色的亮光。一何：多么。朗：明亮。

⑥振衣：本义为抖动衣服去除灰尘，此指披上衣服。

【译文】

长途跋涉穿山越水，路途依旧遥远漫长。

扬鞭策马登上高岭，歇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

夜里形影相吊独自寂寞，晨起怀愁无奈向前。

收缰驻马临崖而立，侧听悲风呼啸而响。

晨露欲滴是那么清透，明月皎洁是那么清朗。

抚摸着枕头难以入眠，披上衣服独自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