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饮酒二十首（选二首）》赏析

饮酒二十首（选二首）

陶潜

【题解】

《饮酒二十首》是陶潜所作的一组五言诗，收录于《昭明文选》。

《饮酒二十首》并非陶潜饮酒或酒后消遣之作，而是借酒为题。表达了对历史、对现实、对生活的感想和看法，表现了作者高洁傲岸的道德情操和安贫乐道的生活情趣。

全诗意深隽永，情理一体，清新自然，行文舒展，是最为脍炙人口之作。

其五

【原文】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①。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②。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③。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④。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⑤。

【注释】

①结庐：建造房屋。人境：尘世间。

②君：诗人自谓。远：远离尘世喧嚣。偏：僻静之处。

③悠然：安然悠闲。南山：指庐山。

④日夕：傍晚。相与：结伴。这两句是说傍晚山色秀丽，飞鸟结伴而还。

⑤此中：隐居的生活。真意：即人生真谛，人生的最高境界。

【译文】

家院建在闹市之中，可门前却无交往应酬的车马喧闹。

问我如何能够做到这样的？内心不趋炎附势，所住的居所自然也就可以僻静了。

东边篱笆墙下采摘菊花；悠然抬头，恬静的南山即可收入眼帘。

夕阳西下，山中云蒸霞蔚；成群的飞鸟结伴而还。

人生的真谛就在这样的生活之中；想要仔细品味时，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其二十

【原文】

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①。

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②。

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③。

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④。

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⑤。

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⑥。

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⑦。

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⑧。

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⑨。

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⑩。

【注释】

①羲农：即伏羲氏与神农氏，传说伏羲、神农时代，社会清明，民风淳朴。去：离开。真：敦厚质朴的社会风气。

②汲（jí）汲：急切追求。鲁中叟：即孔子，孔子是鲁国人。弥缝：补救。春秋后期，社会秩序开始混乱，孔子穷其一生呼吁建立道德秩序社会。

③凤鸟：即凤凰。古人认为凤凰、麒麟是祥瑞鸟兽，一旦出现就预示盛世来临。“礼乐暂得新”句：孔子之时，西周王室式微，规范人行为的礼乐也流失，后经孔子订正流传下来。

④洙、泗：鲁国的水名，在今山东曲阜，孔子曾在那里教授弟子。辍（chuò）：终止。微响：即“微言之声”，微言即精要之言。漂流：岁月流逝。逮（dài）：及至，到。狂秦：狂暴贪虐的秦帝国。

⑤灰尘：此指“焚书”一事。秦始皇嬴政采取李斯的建议，焚烧全国的诗书。古时史学、诗学、文学、哲学不分家，所以这次焚书，除了秦国自己的史书、占卜算卦的书、医书、种植书籍外，几乎都付之一炬了，这是中国文化的一次浩劫。

⑥区区：仅仅（数量少）。诸老翁：西汉时，为了还原秦始皇烧掉的诸子百家书籍，饱学之士如辕固生、韩婴等人，凭着记忆重新述写。为事：做事。

⑦绝世：指东汉灭亡。六籍：指儒家六经，即《易》《诗》《书》《春秋》《礼》《乐》。

⑧驰车走：忙于追名逐利。走：奔跑。所问津：问路的人，此指寻求内心觉悟之途与社会所行正道的人。

⑨快饮：痛饮，畅饮。头上巾：陶潜自制的过滤酒的纱巾，用时可以滤酒，不用时扎在头上作头巾。

⑩但：只。恨：遗憾。多谬误：多有不当之处，这是陶潜无奈的激愤之语。

【译文】

伏羲神农时的盛世已经距离我很久远了，看看当今世道已无那时的质朴。

鲁国那个智慧老人急切追求改变，穷其一生补救道德的沦丧。

盛世虽然没有来临，规范人们行为的礼乐总算得以保存。

（可惜孔子逝世后）他的微言大义也无人继承；岁月如浮萍失去了方向，一直到狂暴贪虐的秦帝国。

诗书有什么罪过？竟然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全仗汉初的那几个大儒老翁，呕心沥血才将诗书传诵下来。

东汉灭亡至今，没有一人再喜欢六经了。

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奔走，启迪人心、匡扶正道却无人关心。

（唉，算了吧）我还是畅饮自己的酒吧，莫要辜负了我头上滤酒的头巾。

只是遗憾词不达意多有谬误，想必您也会原谅我这个喝醉了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