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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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遥游》原文、译文

逍遥游【内篇原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内篇译文】北海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巨大无比,不知道有几千里长。鲲变成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背不知有几千里宽。此鸟奋起而飞,翅膀就像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啊,当海动风起的时候,将乘风...

逍遥游

【内篇原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内篇译文】

北海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巨大无比,不知道有几千里长。鲲变成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背不知有几千里宽。此鸟奋起而飞,翅膀就像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啊,当海动风起的时候,将乘风迁往南海。那南海,是天然形成的大池。

【内篇原文】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内篇译文】

《齐谐》是记载怪异之事的书。《齐谐》上说:“大鹏飞往南海时,激荡起的水花达三千里,借着盘旋的旋风直上九万里高空,它是乘着六月的大风飞去的。”野马奔腾般的游气,飞扬的尘埃,都是被生物的气息吹拂。天空蓝蓝的,这是它真正的本色吗?还是由于它无限高远的缘故呢?大鹏往下看,其景象就是这个样子罢了。

【内篇原文】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内篇译文】

水积得不深,就无力承载大船。在房子前的低洼地上倒一杯水,小草就可以当船;放进一个杯子就粘住不动,这是因为水浅而船大。风的强度不大,就无力负载巨大的翅膀。鹏之所以能够高飞九万里,因为风在它的翅膀下面,它可以凭借风力翱翔长空;背负青天而不受阻地飞翔,然后才能飞往南海。

【内篇原文】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内篇译文】

蝉和斑鸠讥笑大鹏说:“我一下子飞起来,碰到榆树檀树的枝条就停下来,有时飞不上去就落在地上,何必非要飞上九万里的高空而往南海去呢?”到郊野去,只须带一天食物,当天返回肚子还饱饱的;到百里之外的地方,要准备一宿的食物;到千里以外的地方,则要准备三个月的食物。这两种虫鸟怎么会知道这个道理呢?

【内篇原文】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内篇译文】

才智小的不理解才智大的,寿命短的不了解长寿的。怎么知道是这样呢?朝菌不知道昼夜的交替,寒蝉不可能知道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这就是寿命短促的缘故。楚国南面有一种冥灵树,以五百年为一个春季,五百年为一个秋季;远古有一种椿树,却以八千年为一个春季,八千年为一个秋季,这是因为它们的寿命太长。而彭祖现在还以长寿闻名于世,众人还都想和他相比,这不是可悲吗?

【内篇原文】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䳛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内篇译文】

商汤曾这样问过棘:“在不毛之地的北方,有无边无际的大海,那就是天池。有一条鱼,它的宽度有几千里,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鹏,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气,乘羊角般的旋风可直上九万里的云霄,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一心飞往南海。小池泽中的麻雀讥笑它说:‘它想飞往何处?我腾飞起来,不过几丈就落下来,在蓬蒿草丛中飞来飞去,这也就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究竟要飞到哪里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区别。

【内篇原文】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内篇译文】

所以说,才智能够胜任一官之职的,品行合乎近一乡人的心愿的,品德可以符合国君要求能力可以取得全国的信任的,他们的自我感觉恰似小雀一般。宋荣子就嘲笑这种人。像宋荣子这样的人能够做到全社会赞誉他,他却不感到得意,全社会非议他,他却毫不沮丧,这是因为他能够认定自我和外物的区别,能分清光荣与耻辱的界限。因此,他从来不去追求世俗的声誉。即便如此,他的道德修养还是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

列子乘风游行,轻快飘然,十五天后返回。他对得到的幸福,也没有极力追求。他虽然免于步行,但还是借助了风的力量。

若顺应自然,顺应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边无际的宇宙,他还需依赖什么呢?所以说:至人能超越自我,神人无功业的束缚,圣人无名声的牵挂。

【内篇原文】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内篇译文】

尧想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日月都出来了,火把还不熄灭,要和日月比光亮,不是很难吗!及时雨都降了,人们却还在灌溉田园,不是白费力气吗!先生若为天下之主,则天下一定安定,而我却占据其位,自己感到太不够格了,请允许我将天下让给您。”

许由说:“您治理天下,天下已经大治,却还要我来取代你,我是为了名吗?名这东西,不过是实的从属,我是为了求得从属的东西吗?鹪鹩在密林深处筑巢,所占不过一枝;鼹鼠饮水于河,所需不过满腹而已。请回去吧,君主,我要天下做什么用呢!厨师虽不尽职守,但主持祭祀的人是不会超越自己的职责而去代替他下厨烹调的。”

【内篇原文】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是以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内篇译文】

肩吾问连叔说:“我听接舆的谈话,夸夸其谈,漫无边际。我甚感惊讶的是,他的话像银河一样海阔天空,不合常理,不近人情。”

连叔问:“他说了些什么呢?”

肩吾说:“他说:‘在遥远的姑射山上,居住着一位神人。他的肌肤像冰雪一样洁白,姿容如处女一般柔美;不食五谷杂粮,只吸风饮露;乘着云气,驾着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神情专一,使万物不受灾害,使五谷丰登。’我以为他的话是诳言,而不相信。”

连叔说:“是呀!人们无法让盲人同别人一起观赏华丽的纹饰,无法让耳聋者和别人共同欣赏钟鼓乐声。由此看来,人们不只是在生理上有耳聋、眼盲的缺陷,在智慧上也有同样的情形啊!我所说的,指的就是你呀!神人的德性,将要混同万物,浑如一体。世人期望世间得到治理,但有谁愿意辛辛苦苦地管世间的事情呢!这个神人,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他,漫天洪水淹不着地,熔化金石、烧焦土山的大旱,也不能让他感觉到热。他扬弃的尘垢糟粕,就可以造就出尧舜来,他哪里肯把世俗之事当回事呢!”

【内篇原文】

“宋人资章甫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内篇译文】

“宋国人到越国去卖帽子,但越国人不留头发,身刺花纹,根本用不着帽子。尧治理天下之民,安定国内的政事,到遥远的姑射山和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神人,不禁怅然若失忘掉自己是一国之君。”

【内篇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内篇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一颗大葫芦种子,我用它种植出来的葫芦有五石的容量。用来盛水,它的坚硬程度承受不了自己的容量;将它剖开作成瓢,瓢太大无处可容。这种东西虽然很大,但我因为它没有用处而打碎了。”

庄子说:“你太不善于使用大东西了!宋国有一个人善于制造防手冻裂的药,他家世世代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有一个客人听说了,愿出百金买他的药方。他于是召集全家族人来商量,说:‘我家世世代代从事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现在卖出这个药方就可得到百金,卖给他吧!’客人获得这个药方,就去游说吴王。此时越国出兵侵吴,吴王就派他率兵御敌。到了冬天,和越国进行水战,大败越军,吴王于是用土地来封赐他。同样是一种防手冻裂的药,有人用来建功得到了封赏,有人却只能用它漂洗丝絮,这是因为其用途不同所致。现在你有五石容量的大葫芦,为什么不考虑将它系于腰上以浮游江湖,而只是发愁太大无所用之呢!可见你的心如同蓬草一样堵塞不通啊!”

【内篇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内篇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叫它‘樗’。它的主干长满木瘤而不合绳墨;它的小枝弯弯曲曲不合规矩。这棵树生长在路边,过往的木工看都不看一眼。你所说的话,大而无用,大家都不予理睬。”

庄子说:“你没有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它们屈身隐伏,等待捕捉出游的小动物。东奔西跑,不避高低;往往陷入捕兽的机关,死于罗网之中。再看那牦牛,身子大得像遮盖天边的云,它的能力可做大事,却不能捕鼠。现在你有一棵大树,发愁没有用场,为什么不把它种植于空荒的乡土、广漠的旷野,徘徊于树旁,逍遥自在地躺在树下。这棵树不会遭受斧子砍伐而夭折,其他东西也不能伤害它。它的无所可用,哪里还会招来苦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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