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兵贵神速，攻其不戒/李愬大雪之夜奔袭蔡州

【原文】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精解】

“先夺其所爱”，是进攻作战的重要原则之一。但是，话又说回来，敌人“所爱”之处，往往重兵把守，并不那么容易夺取。

孙子想到的办法是：“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这个办法概括起来可简称为“神速+出奇”。

兵贵神速，是孙子一贯的主张，《作战篇》中就说过“兵贵胜，不贵久”。进攻作战，要想一招制敌，一下子把敌人打倒，慢了可不行。所以，《九地篇》再次强调“兵之情主速”，要求打闪击战。

然而，在孙子看来，光是动作神速还不够，还得加上“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的奇招。所以，他连用了三个“不”：“不及”“不虞”“不戒”。

“乘人之不及”，是指我们攻打敌人要趁敌人措手不及时攻打；“由不虞之道”，是说要从敌人料想不到的方向或道路发起攻击；“攻其所不戒”，是强调打击敌人没有戒备的地方。不难想象，尽管敌人的“所爱”之处有重兵防守，但是一旦遭到突如其来又意想不到的打击，也必定猝不及防，被我方瞬间攻克。

唐朝后期名将李愬在大雪之夜袭取蔡州之战，可谓灵活运用这一战法的典型战例。

唐朝的“安史之乱”使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元气大伤，并形成了地方长期割据、与中央对抗的局面。在诸多藩镇之中，盘踞于淮西镇的蔡、申、光一带的吴元济，屡屡与朝廷作对，为祸不小，唐军征讨4年，但连吃败仗。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太子詹事李愬出任西路唐军统帅，开始谋划讨伐吴元济之事。李愬采取优待俘虏、重用降将的政策，致使淮西将士纷纷来投。每当俘获投降的士兵，李愬一定亲自招来查问详情，因此叛军地势的险要和平易、道路的远近、军备的虚实他全部都弄清楚了。被俘的叛军将领李佑被李愬的宽待和重用感动，想方设法为袭取蔡州出谋划策。他告诉李愬说：“蔡州的精锐兵马都在蔡州西北面百余里地的洄曲及其周边据守，守卫蔡州城的都是瘦弱衰老的士兵，可以趁他们后方空虚一直打到蔡州城。”

李愬认为这意见很有道理，于是命令李佑、李忠义率领突击队3 000人作为先锋，自己率领3 000人作为主力军，命令李进诚率领3 000人殿后。部队的行动十分秘密，除个别将领外，全军上下均不知行军的目的地和部队的任务。李愬只下令说向东行进。东行30里后，唐军在夜间抵达张柴村，趁守军不备迅速发起进攻，之后全歼守军，尤其是把村子周边负责烽燧报警的士卒也全部歼灭了。然后李愬命令官兵们稍微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整理好战马的笼头和缰绳。李愬留500人驻守，防备朗山方向之敌，另以500人切断通往洄曲和其他方向的桥梁，并下令全军立即开拔。诸将问军队开往何处，李愬这才宣布说，要入蔡州直取吴元济。诸将闻言皆大惊失色，但军令如山，众将只得率部向东南方向急进。

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夜半，雪越下越大，唐军强行军35里，终于抵达蔡州。

近城处有鸡鸭池，李愬遂命士卒驱赶鸡鸭，利用它们的声音来掩护军队的行动。凌晨时分，李愬军到达蔡州城下，守城敌军仍未发觉。李佑、李忠义身先士卒，登上外城城头，杀死熟睡中的守门士卒，只留下巡夜者，让他们照常敲梆子报时，以免惊动敌人。李佑等人既已得手，便打开城门，迎接唐军主力部队。主力部队入城后，一路攻取，直接杀进内城。鸡鸣时分，风雪渐止，李愬领着官兵攻至吴元济外宅。而这时的吴元济仍高卧未起，做着春秋大梦。有人发觉情况不对，跑来报告说，官军来了。吴元济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俘虏作乱罢了，天亮后把他们全部杀掉”。就在这时，李愬开始传达将令，近万人齐声响应、余音不绝。吴元济大惊失色，命令剩余的少量官兵登上牙城抗拒。蔡州百姓长期苦于吴元济的压迫，争先恐后地抱来柴草帮助唐军火烧南门。黄昏时分，唐军攻入南门，吴元济走投无路，只好率部投降，淮西叛乱遂告平定。

回顾这一仗，我们不难看出，李愬夜袭蔡州的整个过程很好地运用了孙子“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的谋略思想。

兵贵神速是自有战争以来的一条军事通则。尤其对于当今时代，因各种武器和作战平台嵌入了信息、网络、电子等高科技手段，无论是在物理空间还是虚拟空间，“速度”都已成为战争制胜的重要“砝码”，各国军队围绕争夺“速度优势”展开了一轮胜过一轮的军备竞赛，纷纷追求发现快、反应快、机动快、打击快、撤离快，以致“秒杀”成为现代战争的一大新特点。然而，在以快制快的战争模式中，光有速度还不够，还必须具备孙子所说的“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的能力。发达国家着力研发无声、隐形武器和各种电子致盲技术，目的正在于此——让对方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际，遭到致命打击。但是，这些都还只是技术手段，相比之下，战略战术上的谋略运用更应当受到重视。在这里还不得不再次提到1991年海湾战争中美军的“左勾拳战术”，就是从萨达姆意想不到的沙特边境杀入伊拉克，避实击虚，如入无人之境。2011年5月1日夜间，美军海豹突击队击毙本·拉登的“海王星之矛”行动，也是利用漆黑的夜晚，低空飞行，突袭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的一座三层建筑物，一举击毙本·拉登。美军拥有在当今世界上占绝对优势的军事技术和军事实力，尚且注重在实战中运用谋略出奇制胜。军事技术和军事实力相对弱一点的国家更要注重灵活运用谋略以弥补力量的差距，才有可能做到“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2001年在芬兰军事学院讲学的情景。当时我讲授的主题是“毛泽东游击战理论与实践”。讲完之后便是现场答疑环节。首先站起来提问的是美国驻芬兰的武官，一位海军上校。他问了两个问题，一是：“中国军队现在是否仍然继承毛泽东的游击战思想？”二是：“如果你们还用游击战、人民战争那一套方法打仗，万一将来中美之间爆发战争，我们怎样区分你们的军队和人民？”这两个问题确实有点刁钻。当时，正是美国世贸大楼遭恐怖袭击后不久，这两个问题的潜台词显然是把毛泽东的游击战理论等同于本·拉登的恐怖袭击教材。我略微思考后回答说：“我们解放军现在仍然继承毛泽东游击战理论的思想，当然，具体作战形式远远超出当年游击战中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的形式。至于万一中美交战如何区分军队和老百姓的问题，但愿不会出现这个‘万一’。中国人民历来崇尚和平，我们希望中美友好相处。”话音一落，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事后回想起来，美军上校这个问题其实也折射出美国人的一种担忧。他在担忧什么？我曾经听人说过美军中流行的一个说法：“不怕中国军队现代化，就怕中国军队毛泽东化。”在美国人看来，中国拼军事技术和武器装备，怎么也拼不过美国。但是，他们知道，中国是个传统的谋略大国，有《孙子兵法》这样的经典谋略宝库。更加上毛泽东的军事思想是从战争实践中探索出来的制胜法宝，而且美国人在朝鲜战场上曾经与用毛泽东军事思想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直接交过手，惨痛的教训记忆犹新。因此，他们担忧，中国军队在拥有较高技术水平和军事实力的基础上，如果继承和发扬毛泽东军事思想，那么这种有技术又有思想、有实力又有谋略的军队，将是很难对付的。

我还是坚持那个观点：但愿中美之间永远不要打仗。当今世界，中美两强，合则两利，战则两败。然而，我们还是要为可能发生的战争做准备。其中，谋略思想的准备万万不可忽略。所以，我强烈建议从事军事理论教学和研究的朋友，要想办法呼吁人们增强对军事谋略的教学和研究，尤其要重视对毛泽东军事思想和《孙子兵法》的教学和研究，这是我们的根和魂，也是未来对手害怕的制胜法宝，千万别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