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间篇》——情报真假决定竞争胜负

［篇题解析］

《用间篇》主要讲述怎样使用间谍。孙子从战略高度肯定了间谍的地位，并对间谍的作用、分类和使用方法分别加以说明。《用间篇》放在13篇的最后，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安排。孙子强调用兵打仗要有“率然之势”，其实13篇布局也有“率然之势”。《计篇》讲“先知后定”，《谋攻篇》讲“知彼知己”，《地形篇》讲“知天知地”，《用间篇》讲“先知后行”，首尾呼应，浑然一体。“间”，本指空隙，钻空子去了解敌情的人也叫间。用间的目的是在战争中取得情报优势，进而克敌制胜。孙子认为“间”可分为5类：乡间、内间、反间、死间与生间。五间相配合，组成一个间谍网络，反间是其中搜集情报活动的总枢纽。谍报活动由于有组织、有计划且机密，因而易于成功。明君贤将如果用间的方法正确、措施得当，使用智慧超群的人做间谍，就一定建立奇功。孙子揭示的谍报基本原理，始终为世人所推崇，在当今世界仍被人们遵循。

【正文注释】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故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白话译文】

孙子说：凡是兴兵十万，出征千里，百姓的耗费、公室的开支，每天要花费千金；前后方动乱不安，士卒疲惫地奔波于道路，不能从事正常耕作的有70万家。双方相持数年，是为了一朝决胜，如果领导者吝啬爵禄和金银，不重用间谍，因不能了解敌情而失败，那就是最不仁慈的人。这种人不配为军队的统帅，不配为君主的辅臣，也不是胜利的主宰。明君、贤将之所以一出兵就能战胜敌人，战功超出众人，就在于他们事先了解敌情。要事先了解敌情，不可祈求鬼神，不可用类似的事情去类比、推测，也不可用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数去验证，必须取之于人，从那些熟悉敌情的人口中获取情报。

间谍有五种，即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这5种间谍一齐使用起来，使敌人不知我用间的规律，这是使用间谍神妙莫测的方法，是国君胜敌的法宝。所谓乡间，是利用敌国乡人做间谍；所谓内间，是利用敌方官吏做间谍；所谓反间，就是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使其反过来为我方效力；所谓死间，就是制造假情报，并通过潜入敌营的我方间谍传给敌人；所谓生间，就是能亲自回来报告敌情的人。

所以在军队的人员中，没有比间谍更亲信的了。军中的奖赏，没有比间谍的更优厚的，没有比间谍谋划事情更秘密的。不是聪明睿智的人不能任用间谍；不是仁慈慷慨的人，不能指使间谍；不是谋虑精细的人，不能取得间谍的真实情报。微妙啊，微妙！无时无处不可以使用间谍。间谍的工作尚未进行，消息已泄露在外，那么间谍和听到秘密的人都要处死。

凡是要攻打敌方军队，要夺取敌方城邑，要刺杀敌方官员，我方必须预先了解其主管将领、左右亲信、掌管传达的官员、守门官吏和门客幕僚的姓名，一定要指示我方间谍侦察清楚。一定要查出敌方派来的间谍，从而重金收买他，优礼款待他，诱导其为我所用，这样，反间就可以为我所用了。通过反间了解敌情，就能从敌方找到恰当人选，乡间、内间就可发挥作用了。由此了解情况，就能使死间传假情报给敌人；由此了解情况，就可以使生间如期回报敌情。5种间谍的使用，君主都必须了解掌握。了解情况的关键在于反间，所以对反间的待遇一定要特别优厚。

从前殷朝的兴起，在于伊挚曾经在夏为间，了解夏朝内情；周朝的兴起，在于姜子牙在商朝搜集情报。因此，明智的国君，贤能的将帅，若令高超智慧的人充当间谍，一定能成就大功。这是用兵的绝招，整个军队都要依靠间谍提供的敌情来决定军事行动。

公家之奉：公家，指国家。奉，同“俸”，指军费开支。

内外骚动：举国不得安宁。

怠于道路：怠，杜牧曰：“疲也……转输疲于道路。”

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操事，操作农事。曹操注：“古者八家为邻，一家从军，七家奉之，言十万之师举，不事耕稼者七十万家。”

相守：相持。

而爱爵禄百金：爱，吝惜。王皙注：“吝财赏，不用间也。”言吝惜爵位、俸禄和金钱而不肯重用间谍，置国家、人民安危于不顾，实为不仁之至。

非主之佐：不配为君主的辅佐。

非胜之主：梅尧臣注：“非致胜主利者也。”言不是胜利的主宰。

动而胜人：动，行动。此言出兵便能克敌制胜。

不可取于鬼神：曹操注：“不可以祷祀而求。”谓不能以祈祷、祭祀鬼神和占卜去预知胜负。

不可象于事：象，杜牧注：“类也。”曹操注：“不可以事类而求。”此言不能以相似的事物做类比。

不可验于度：验，验证。度，天象的度数，又同历数。曹操注：“不可以事数度也。”言不可用日月星辰运行的位置来推验吉凶祸福。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道，方法、规律。曹操注：“同时任用五间也。”李筌注：“五间者，因五人用之。”言同时使用5种间谍，使人陷于盲目的地步。

神纪：梅尧臣注：“五间俱起以间敌，而莫知我用之之道，是曰神妙之纲纪。”张预注：“兹乃神妙之纲纪。”神纪，意为神妙莫测之道。

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杜牧注：“因敌乡国之人而厚抚之，使为间也。”言利用敌国之人为间谍。

因其官人而用之：官人，指敌国官吏。李筌注：“因敌人失职之官。”梅尧臣曰：“因其官属，结而用之。”言利用敌国的官吏为间谍。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反间，王皙注：“反为我间也。或留之使言其情，又或示以诡形而遣之。”言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使其为我所用。

为诳事于外：诳，欺、惑。《香草续校书》云：“服敌之服，言敌之言，役敌之役，任敌之任。其表见于外者如此，故曰为诳事于外也，而其内则专欲间知敌情。”言向外散布虚假情况，用以欺骗、迷惑敌人。

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杜牧注：“吾间在敌，未知事情，我则诈立事迹，令吾间凭其诈迹，以输诚于敌，而得敌信也。若我进取，与诈跡不同，间者不能脱，则为敌所杀，故曰死。”

生间者，反报也：张预注：“选智能之士，往视敌情，归以报我。”言到敌人方面了解到情况以后，能亲自返回报告的人。

莫亲于间：此句谓间谍是军中最亲信的人。张预注云：“三军之事，然皆亲抚，独于间者以腹心相委，是最为亲密。”

赏莫厚于间：言没有比间谍所受赏赐更优厚的了。

微妙：精细巧妙。此谓非用心精细、手段巧妙的将领，不能对所获情报去伪存真。

微哉微哉：梅尧臣注：“微之又微。”张预注：“密之又密。”其言皆是。

无所不用间也：言处处皆可使用间谍。王皙注：“当事事知敌之情。”

间事未发，而先闻者：谓我用间所谋之事未行而走漏了风声的。

间与所告者皆死：梅尧臣注：“杀间者，恶其泄，杀告者，灭真言。”赵本学注：“苟军中有以间事相告语者，彼此皆斩之。斩间者之泄言，斩闻者以灭其口也。”

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杜牧注：“守，谓官守职任者；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也；舍人，守舍之人也。”

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一定要搜索出打入我方内部的敌人间谍。

因而利之：趁机以重利收敌方间谍。

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此言通过反间了解敌情，乡间、内间就可为我所用。梅尧臣注曰：“其国人之可使者，其官人之可用者，皆因反间而知之。”其义近似。

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从反间处得知敌人内部情况，故死间可将虚假情报传送给敌人。

生间可使如期：生间可以携敌情报按预定期限返回。

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杜佑注：“人主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禄，丰其财。而反间者，又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言国君知道5种间谍的运用，应给予反间以特别优厚的赏赐。

殷：殷代，即商朝。

伊挚：伊尹。《吕览·慎大》谓汤“欲令伊尹往视旷夏，恐其不信，汤由亲自射伊尹。伊尹奔夏三年，反报于亳”。伊尹原为夏桀的臣子，熟悉夏朝的情况，归商后，汤重用为宰相，遂助商灭夏，且世代受到厚待。

吕牙：吕尚，即姜子牙。吕尚原为殷纣的臣子，熟悉殷内情。归周后，周文王立为师。

能以上智为间者：何延锡注：“言五间之用，须上智之人。”此谓贤明的君主、将领，如能用智慧超群的人为间谍，必能成大功。

三军之所恃而动也：恃，依靠。言军队要依靠间谍提供的情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