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故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一民耳目，用众之法/如何驾驭信息化战争

【原文】

《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故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精解】

有的人读书不太细致，只是看个大概。比如，有人说《孙子兵法》是中国最古老的兵书，有人说《孙子兵法》是世界上第一部军事著作。显然，这些说法都是因其读书不细致造成的错误说法。严谨的学术著作一定写的是“《孙子兵法》是现存最古老的一本兵书”。“现存”是指流传到今天仍然能够见得到的。还有很多没有流传下来的书都见不着了，其中有不少比《孙子兵法》还要古老的。比如今天所要学的这段话中，孙子就引用了西周时期一部兵书中的话。他说，《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故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孙子引用《军政》的名言，说明这本兵书不可能晚于孙子生活的年代。至于此书产生于什么年代，很难考证，因为早就失传了，人们只能从《左传》等史籍中找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学者推测《军政》应当是西周时期的兵书，而且是侧重于讲军事法规制度的兵书。从这一引文至少可以看出两点：其一，《孙子兵法》并不是中国古代最早的兵书，只是流传至今仍然能够见得着的最古老的兵书；其二，《孙子兵法》并非完全是孙子个人的思想，它吸收了前人的思想，博采《军政》之类古老兵书的精华，是集大成之作。

孙子之所以要引用这段话，是因为上文讲到“掠乡分众，廓地分利”，即部队撒开了分头行动，如果没有统一的指挥号令，各行其是，势必自乱阵脚，不仅不能争利，反而很可能被敌人各个击破。所以，即使在分头行动的情况下，也必须使整个部队协调一致、共同行动。为此，孙子借用《军政》的话，引进了古代战场指挥系统：“言不相闻，故为金鼓；视不相见，故为旌旗。故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战场广阔，几支部队相距比较远，喊话听不到，便用金鼓传令。部队之间距离再远一点，鸣金击鼓都听不到了，就用旌（古代用羽毛装饰的旗子）旗（上有龙纹、熊虎图案的旗帜）。一般夜间作战，部队不能散得太开，而且声音传得比较远，所以多用金鼓。白天作战部队散得开一些，而且视线好，所以多用旌旗。

孙子说：“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即金鼓是用来听的，旌旗是用来看的。前者凭耳朵，后者凭眼睛。所以说，这些东西是用来“一民之耳目”的。我们需要特别注重这个“一”，它不是指数字“一”，而是统一的意思。“民”是指部队官兵。“耳目”，在此比喻各部队官兵的思想和行动。也就是说，将领要用这些工具传达指挥号令，指挥协调各部队，统一官兵的思想和行动。有的版本写成“所以变民之耳目”，但是，这个“变”字难于被理解。变民之耳目让人眼花缭乱，更容易引起部队混乱。所以，还是“一民之耳目”思想明确，方法得当。

为什么要统一思想和行动？孙子一语道出其目的：“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一旦官兵在主将的指挥号令下统一思想和行动，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那么能力强的、胆子大的人不至于逞强，单独争夺头功，他们不得不与整体统一行动，那些能力弱、胆子小的人也不至于临阵退却，在整体合力的鼓舞下勇敢战斗。孙子指出，这就是指挥人数众多的大部队作战的方法。

值得注意的是，孙子讲的传达指挥号令的方式虽然相当原始，但是“一民之耳目”的思想相当时兴。十几年前，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驾驭信息化战争》。撰写过程中，我深感战争形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代信息化战争的基本作战形式是一体化联合作战。陆、海、空、火箭军各军兵种部队，以信息为纽带、以网络为中心联合作战。这种联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手拉手、肩并肩式的联合，而是形散神聚式的联合。作战部队分散在陆海空天电，乃至于太空、多维空间，彼此间距离可能很远，显然各自为战是难以形成聚合力量的，必须一体化，将其联合起来，就像孙子那个时代必须把分散在各处的部队统一协调起来一样。怎样使距离遥远、天各一方的作战部队融为一体？当然，鸣金击鼓的方式已然不灵了。现在的办法是，在联合作战指挥机构的统一指挥控制下，使用C4KISR系统，统一协调和指挥各个部队行动。

C4KISR是几个英文单词的缩写。C4是指挥（command）、控制（control）、通信（communications）、计算机（computer），K是杀伤（kill），I是情报（intelligence），S是监视（surveillance），R是侦察（reconnaissance）。其作用相当于古代的鸣金击鼓。它能将所有信息数据库和数据汇集起来，达到信息共享、共用、共调，从而确保各军兵种与指挥部之间交换信息和数据，大大提高指挥的时效性和准确性，增强部队行动的适时性和协调性。

吸引全世界目光的美军击毙本·拉登的“海王星之矛”行动，可谓是信息化战争的一个经典之作。在这次行动中，虽然参与作战的编制表上只有28个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的名字，其中还包括1名翻译和1只军犬，但有总统坐镇五角大楼指挥决策，30多颗侦察卫星和“全球鹰”无人机全时段定位引导，10多架“支奴干”运输机和F–15战斗机全程空中支援，“卡尔文森号”航母在海上支援策应。可以说，海军陆战队队员只是“前台的演员”，其依托的是空地海天电融为一体的“信息化舞台”，五角大楼在数千公里之外进行全方位的“总导演”。

我们未来面临的很可能就是这种战争。虽然我军信息化作战能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高效地“一民之耳目”，真正做到诸军兵种一体化联合作战的技术水平还有待提高。但愿学习和研究尖端信息技术的年轻朋友能够致力于国防，为发展我军信息化指挥控制系统积极献计献策。

“一灯能破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这句话强调了智慧照亮人心灵、启迪人思想的巨大作用。我想把后一句稍微改动一下：“一智能启万径门。”宋代学者郑厚在《艺圃折衷》中评价说“孙子十三篇，不惟武人之根本，文士亦当尽心焉”。的确，《孙子兵法》许多谋略思想反映了人类竞争活动的共同规律，具有普适性。“一民之耳目”，不仅适用于打仗，恐怕也适用于企业管理，以及各领域的团队管理。企业或团队管理固然要注重宽松、自由、和谐的氛围，但是放任各部门、各单位自行其是，恐怕它们立刻就成了散沙一团，互相扯皮、相互掣肘。因而，我们应当想办法通过各种方法明确指挥号令，统一全员的思想和行动，方能形成合力，共同携手干出一番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