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

斗乱不乱，形圆不败/谢安大战之前气定神闲走棋盘

【原文】

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

【精解】

将领必须善于营造势险节短的有利作战态势。但是，在实际的战场上，即使军队拥有有利的作战态势，一旦开战也会出现混乱。所以，一个将领不仅要善于在战前平静的环境中筹划战争计划，更要善于在开战后的混乱环境中指挥作战。这就是孙子所说的：“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

上文中，我曾回忆了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开战时的情景。虽然多亏连长前一天黄昏召开了战前部署会，开战之际不至于全面混乱，但是，说实在那只是相对而言而已，其实万炮齐轰之时还是难免出现混乱。30多年后一次老战友聚会时，其中一位战友坦率地承认，当时吓得尿湿了裤子。在当年的战争中，炮击30分钟之后，随着连长一声命令：“前进！”我们立即向前发起冲击。冲了不多远我们就遭到越军阻击，不少战友中弹倒下，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继续往前冲，但是在密集的枪林弹雨面前大家不得不更加注意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身体，没有多久，队伍就乱了。那时候的军装不像现在有姓名牌、军衔肩章、部队符号等标志，军装之间仅有的一点区别就是干部四个兜、战士两个兜，但腰带一扎，子弹袋、手榴弹袋、干粮袋等各种装具一背也就看不出来了，大家都是草绿色的衣裤、铁灰色的面庞，紧张之中完全分不清谁是干部、谁是战士，哪是一排、哪是二排，甚至一营和二营也混在一起了。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临战前两天才被安排到步兵连的所谓“配属单位”的干部战士，更是一下子分不清谁是连长、谁是排长。当时的情况真的是一片混乱。好在我们人多势众，大家都冲着一个目标前进，最终还是消灭了当面之敌。正是因为有过这种经历，我对孙子“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这两句话深有同感。应当说，这两句话至少有两层含义。

一是战场上旗帜纷纷、人马纭纭、混乱不堪，战车奔驰、尘土飞扬、混沌迷蒙，通常情况下官兵都很容易因为极度惊恐而胡乱奔跑，整个部队则乱作一团，难以合力作战。避免出现这种状况的有效办法便是营造“势险节短”的作战态势，使整个部队像拉满的强弓，每个官兵像弦上的利箭，以强大的压力激发他们的勇敢斗志，在高速冲击中释放他们的全部力量。如此，才能使部队即使是在混乱的环境中战斗也能够保持严整且有序的状态；即使在战车冲撞的混战中也能够保持完整且坚固的阵形。

二是对将领在混战中指挥作战的要求。在面对战场时会出现紧张恐慌的问题上，将领与普通官兵并无两样，他们也会紧张，也会恐慌，而且他们的精神状态往往影响的不仅仅是自身，而是整个部队。所以，孙子要求将领在“斗乱”之际——在混乱的环境中指挥部队作战时——也要保证自己思想不乱、沉着指挥，从而保持整个部队扰而不乱。在“浑浑沌沌”的战车拼杀中，对部队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圆阵阵形完整（亦泛指各种阵形严整），各战车联成一个整体，抵抗对方猛烈冲击而不至于失败。

不难设想，如果既没有营造“势险节短”的有利态势，将领又惊慌失措，势必导致全军大乱。著名的淝水之战用事实为上述观点做了很好的诠释。

东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前秦苻坚在统一北方后强征各族人民，亲率60万步卒和27万骑兵，以其弟苻融为先锋，挥师南下，企图一举灭晋。前秦许多大臣都表示反对，但一心希望尽早统一中国的苻坚信心满满地说：“区区长江天险算什么？我拥有百万大军，只要我一声令下，叫士兵们把皮鞭投入长江，足可断掉流水了！”面对前秦的强大攻势，东晋上上下下一片震惊恐慌。宰相谢安临危受命，负责领军迎敌。一天，他的侄子谢玄进房间问他计策，谢安神色平和、毫不慌张地回答说：“我心里已经有谋划了。”接着就不出声了。谢玄不敢再问，就请吴兴太守晋宁侯张玄再去请教。谢安依然不谈战事，邀请张玄一起坐车外出去山间别墅，召集亲朋好友，以别墅为赌注和张玄下围棋。谢安平时棋艺不如张玄，这天张玄心中害怕，就和谢安棋逢敌手，还不能取胜，最终输给了谢安。得胜之后，谢安回头对他的外甥羊昙说：“我就把这座别墅交给你了。”然后，他又出门游玩，直到夜里才回来。回来之后，他立即召集将领，部署作战方案，以谢石为前线大都督，谢玄为先锋，率谢琰、桓伊等将领，领8万兵马，分三路迎击前秦军。显然，大敌当前之际谢安却安于下棋，目的在于稳定诸将的情绪，遏制惊慌失措的心理，达到孙子所说的“斗乱而不可乱”的目的。

苻坚自认为百万大军必定胜券在握，于是先礼后兵，派不久前在襄阳之战俘虏的东晋中军司马朱序前去劝降谢石。朱序却私下提示谢石宜先发制人，击溃前秦的先锋部队，其理由是：“前秦虽有百万之众，但还在进军中，如果兵力集中起来，晋军将难以抵御。应趁秦军尚未全部抵达的时机，迅速发动进攻，只要能击败其前锋，挫其锐气，就能击破秦军百万大军。”（司马光，《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谢石起初认为秦军强大，打算坚守不战，待敌疲惫再伺机反攻。他听了朱序的建议后认为这很有道理，便改变了作战方针，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

11月，谢玄遣部将刘牢之率精兵5 000夜渡洛涧，大破秦军前哨，斩梁成等秦将10名，歼敌1.5万。晋以劣势兵力首战告捷，士气大振，于是水陆兼程，直逼淝水东岸。

苻坚得知洛涧兵败，晋兵正向寿阳而来，大惊失色，马上和苻融登上寿阳城头，亲自观察淝水对岸晋军的动静。他见晋军阵形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上的草木，以为皆是晋兵，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

初战告捷后，谢玄决心进一步主动出击。他针对秦军上下离心、各族士兵厌战的情况，及苻坚恃众轻敌又急于决战的心理，遣使要求秦军略向后撤，以便晋军渡河决战。苻坚不知是计，以为能够来个半渡而击，于是下令部队稍退。岂料，前军一退，后军就乱了阵脚。与此同时，朱序趁机在队伍中大喊“秦兵败了”，导致秦军大乱，各部队官兵亡命奔逃。晋军趁机抢渡淝水猛烈进攻，大败秦军。溃兵逃跑时听到风声和鹤叫声，都以为是追兵，因而昼夜奔跑、饥寒交迫，死掉的人十之七八。谢玄乘胜收复洛阳、彭城等地。苻坚身中流矢，单骑而逃。

谢玄在前线打败苻坚后，通过驿站向谢安传送战报。战报送达之时，谢安正在和客人下围棋，看完信，就随手放在床上，毫无欣喜之色，像刚才一样继续下棋。客人问他前方战事如何，他缓缓地回答说：“小子们打败了敌人。”客人听了欣喜若狂，再也无心下棋，急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别人，便告辞走了。谢安送走客人，回到内宅后，再也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高兴得手舞足蹈，过门槛的时候踉踉跄跄地把木屐齿碰折了都不知道。

东晋以8万人马大败前秦百万大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就是历史。尽管说苻坚有百万大军多少有些夸张，但毕竟东晋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显然，前秦并不是输在军事力量上，而是输在部队的气势和主帅的定力上。谢安也不是赢在军事力量上，而是赢在部队的气势和主帅的定力上。

在2016年的第31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中国女排之所以能够夺得世界冠军，毫无疑问，也是赢在女排姑娘们的气势和主教练的定力上。开赛第一周，中国女排先后输给荷兰、塞尔维亚、美国，勉强进入8强。当时，批评、谴责、讥讽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哀叹：女排精神不再！8月17日女排1/4决赛，中国队和实力相当的东道主巴西队展开争夺。这是一场生死搏杀，胜者进入半决赛，败者将无缘前四名。当时场上气氛一边倒，巴西女排在本土作战，满场本国观众雷鸣般的欢呼声使其气势如虹，中国女排则频频受到嘘声干扰，场上形势对中国女排极为不利。在这种情况下，女排姑娘们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概奋力拼搏，主教练郎平临危不惧、沉着指挥，安抚和鼓励队员们“稳着打”，硬是当着巴西全国观众的面以3比2战胜巴西女排。接着，中国女排又接连打败一周前曾经战胜过自己的荷兰队和塞尔维亚队，反败为胜，最终夺得冠军。

人生处处是赛场，事业成败靠拼搏。牢牢记住并努力实践孙子“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的经典名言，我们将受益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