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篇》——营造竞争制胜的有利态势

［篇题解析］

《势篇》与《形篇》是姊妹篇。之所以说是姊妹篇，是因为它们分别阐述作战中两个密不可分又相辅相成的重要问题。《形篇》讲军事实力，《势篇》则讲运用实力的形势、态势、气势。比如，常人的拳头不至于夺人性命，少林寺武僧一拳则可置人于死地。同样是由皮毛血肉组成的拳头，为什么力量差距如此之大？关键就在于少林寺武僧多年练就了一身武功，挥拳之际，借势打力，发挥出巨大力量。可见，实力是静止的，其本身不能成倍地释放力量；态势是动态的，在运动之中推动实力倍增，从而使一分的实力发挥出十分的能量。人们常说的顺势而为、乘势而上，强调的都是“势”所蕴含的倍增效能。

本篇以一个“势”字为篇名，着重分析将帅如何在军事实力的物质基础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军队编成、指挥、战法和部署上形成一种“势险节短”之势，使有限的军事实力与险峻的作战态势结合起来，并在这种态势中集中且快速地投入战斗，犹如物理学中所说，质量乘以加速度，产生巨大的力量，从而使官兵激发出以一当十的冲击力量，一举战胜敌人。

【正文注释】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毕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击，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guō弩，节如发机。

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此动之，以卒待之。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白话译文】

孙子说：管理大部队如同管理小部队一样井然有序，这是军队编制问题；指挥大部队如同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灵活自如，这是属于指挥号令的问题；统率全军，一旦遭到敌人的进攻不致失败，这是“奇正”战术变化的问题；军队进攻敌人如同用石头打鸡蛋一样战而必胜，这是“避实击虚”的正确运用问题。

一般作战都是用“正兵”当敌，以“奇兵”取胜。所以，善于出奇制胜的人，其战法变化如同天地那样无穷无尽，像江河那样不会枯竭。终而复始，如同日月的运行；去而又回，像四季的更迭。乐音不过5个音符，但五音演奏的乐章变化无穷，听不胜听；颜色不过5种色素，却有5种颜色的变化，看不胜看；滋味不过5种，可5种滋味的变化，尝不胜尝；战术不过奇正，可是奇正的变化，无穷无尽。奇与正互相转化，就像圆环旋绕不绝、无始无终，谁能穷尽它呢？

湍急的流水飞快地奔泻，以至能使石头漂移，这便是流速飞快的“势”；雄鹰迅速地飞行、搏击，以至能捕杀雀鸟，这就是短促急迫的“节”。所以善于指挥作战的人，他所造成的态势是险峻的，发动攻击的节奏是短促的。险峻的态势就像拉满待发的弯弓，短促的节奏就像击发的弩机。

旗帜纷纷，人马纭纭，貌似混乱实则并不混乱；“浑浑沌沌”，迷迷蒙蒙，将队形摆成圆阵则不会失败。如果我们想要示敌混乱，必须以严格的训练为前提；想要示敌怯懦，必须有勇敢的素质为基础；想要示敌弱小，必须有强大的兵力为后盾。军队严整而能示敌混乱，这是组织编制有序；军队勇敢而能示敌怯懦，这是态势有利；军队强大而能示敌弱小，这是实力雄厚。因此，善于调动敌人的将帅用伪装的假象迷惑敌人，敌人就会听从调动；投其所好、引诱敌人，敌人就会上钩。总之，用小利去调动敌人，用重兵伺机攻击敌人。

善于作战的人，总是设法制造有利的态势，而不苛求部属，所以要选择善于“任势”的将帅。善于“任势”的将帅指挥军队作战时，就像滚动木头、石头一般。木头、石块的特性通常是在安稳平坦的地方就静止，在险陡倾斜的地方就滚动；方的容易静止，圆的滚动灵活。所以，善于指挥作战的将帅所造成的有利态势，就像转动圆石将它从800丈高山上滚下来那样。这就是“势”应具有的状态。

治：治理，这里指管理军队。

分数：曹操注：“部曲为分，什伍为数。”此言军队的编制和员额。

斗众：指挥大部队战斗。

形名：曹操注：“旌旗曰形，金鼓曰名。”张预注云：“用兵既众，相去必远，耳目之力所不闻见，故令士卒望旌旗之形而前却，听金鼓之号而行止。”意谓金鼓声响为信号联络与指挥军队。

奇正：既指兵力，又指战法。主力部队为正，机动分队为奇。战术上先出为正，后出为奇；正面为正，侧击为奇；明战为正，暗袭为奇。总之，在人们意料之中为正，出乎人们的意料为奇。

碫：磨刀石，此泛指坚硬石块。

以正合：合，交战。曹操注：“正者当敌”。即言以正兵与敌正面交战。

以奇胜：曹操注：“奇兵从傍击不备也。”即言出奇制胜。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言出奇制胜之法如宇宙万物之变化无穷，而非言如天地之大。

声不过五：古代的五个音阶——宫、商、角、徵、羽，合称五声。

胜：在此训为“尽”。《孟子·梁惠王上》：“谷不可胜食也”“木材不可胜用也”，即言食之不尽，用之不尽。故“不可胜听”，言听之不尽。

色不过五：古代五种原色，指青、黄、赤、白、黑。亦称五色。

味不过五：古代味分酸、甜、苦、辣、咸五种，以此五味为原味。

不可胜穷：此言无穷无尽之意。

漂：浮，漂移。《尚书·武成》：“血流漂杵。”杜牧、张预注“转”为运、行之意。义近。

鸷鸟：《说文》：“击杀鸟也。”盖鹰鸇之类。

毁折：言擒杀鸟雀。

节：节制，《孟子·离娄》：“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审度长短。此句曹操注：“发起击敌。”张预注云：“鹰鹯之擒鸟雀，必节量远近，伺候审而后击。”义近。

guō弩：guō，弩弓张满曰“guō”。《汉书·吾丘寿王传》：“十贼guō弩。”颜师古注：“引满曰guō”。即言张满待发的弩。

节如发机：机，《说文》：“主发之为机。”节如扣动之机关，一触即发。此两句言势为张满之弩，“节”即为击发之机件——弩牙，比喻发机迅疾。

纷纷纭纭：徐锴《系传》云：“即今‘纷纭’字。”此句曹操注：“旌旗乱也，示敌若乱，以金鼓齐之。”

斗乱：言在纷乱状态中指挥战斗。

浑浑沌沌：杜牧注：“浑浑，车轮转行；沌沌，步骤奔驰。”此句统言混迷不清，非以“浑”“沌”分别状写车驰与徒奔。

形圆而不可败：形圆，行阵形制为圆形，即圆阵。圆阵首尾相接，四面外向，旋转应敌，是利于坚守、难以战败的军阵。

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曹操注：“皆毁形匿情也。”梅尧臣注：“治，则能伪为乱；勇，则能伪为怯；强，则能伪为弱。”此句谓示敌混乱在于战之严整，示敌怯懦在于战之勇敢，示敌软弱在于战之坚强。

形之：曹操注：“见羸形也。”梅尧臣、张预、赵注本诸家同。杜牧则注云：“非止于羸弱也。言我强敌弱，则示以羸形，动之敌来；我弱敌强，则示以强形，动之使去。”杜说较是。此句言向敌人示以假象。

从之：跟着采取相应的措施。此言既然战场表现反映部队的情况、素质，那么高明的指挥员就会故意在战争中示人以假象，使对方随着这个假象做出错误的举动。

予之：给敌人以小利，引诱其上钩。

不责于人：《说文》：“责，求也。”此句谓不苛求部下。

择人而任势：挑选合适人才，充分利用形势。

安则静，危则动：安，平。危，高，险。此句言石头放在安稳平坦的地方就静止，放在险陡倾斜的地方就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