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权衡实力，五步推算/孙子何以准确预测“六卿分晋”走势

【原文】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精解】

孙子是一位非常务实的军事思想家，他的一切谋略思想都不是拍脑门儿随便拍出来的，均建立在对物质基础的考量之上。他不仅强调“善战者”必须平时扎扎实实加强建设，提升军事实力，而且要求人们战前客观具体地计算双方的综合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从而清楚双方的强弱对比，然后再量力决策、量力作战。因此，他提出一个按田赋制度计算双方军事实力的办法。

田赋是中国古代国家对拥有土地的人征收的土地税。“田”是指按田地征收的田租；“赋”就是军赋，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国防费。不打仗的时候，军赋可以按田地多少折合成钱粮，称作人头税，需要打仗的时候则是按田地多少征集兵员。从夏朝开始就建立了“兵出于农，计田赋以出兵车”的制度。孙子正是根据田赋制度提出了军事实力计算方法，即“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这段话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明确度、量、数、称、胜5个衡量标准，或者说5个着眼点。

“一曰度”，指度量土地幅员的尺度单位。郑玄笺：“度为丈尺、高卑、广狭也。”

“二曰量”，指计量粮食等物质资源的容量单位。《汉书·律历志》言：“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

“三曰数”，指计算兵员多寡的数量单位。贾林注曰：“算数也。以数推之，则众寡可知，虚实可见。”

“四曰称”，指衡量双方实力对比的指标。王皙注：“称所以知轻重。”杜牧注：“称，校也。”

“五曰胜”，指双方兵力比较的结果。

曹操理解孙子之意，强调说：“胜败之政，用兵之法，当以此五事称量，知敌之情。”

第二层意思在于说明，这5个标准环环相扣，彼此具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可谓“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其内在逻辑是，根据田地的广度可以分析出可产粮食的数量，根据可产粮食的数量可以判断所能供养军队兵员的人数，根据供养军队兵员的人数可以分析双方军事实力的强弱，最后根据双方军事实力的强弱可以预测战争的胜负。这实际上是揭示了权衡双方实力强弱的5步计算法。在今天的社会条件下，孙子这种计算方法已经不很科学了，今天打仗不光靠兵员，还要靠技术和各种武器装备，单纯靠计算人数多少已经不能准确判断军事实力了。但是，在以农业为主体的单一经济模式时代，这一计算方式还是比较客观、较为科学的。它不仅可用于计算军事实力，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状态均可依此分析计算。孙子就曾经用这种方法准确地预测春秋末期六卿分晋的走势。

晋昭公去世后，晋国公室越来越弱小，而六位卿大夫越来越强大。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六卿分别把持国政，最终导致晋室瓦解，史称“六卿分晋”。

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发掘的汉墓所出土的竹简中，除整理出《孙子兵法》13篇之外，还有《吴问》《见吴王》等几篇短文，专家分析这很可能是后人总结孙子事迹和言论的作品。其中《吴问》记载了吴王阖闾与孙武的一次对话。此文短小精练，通篇不超过300字，但记录了孙子运用“度量数称胜”的方法分析六卿分晋的趋势。

《吴问》的内容大体如下。

吴王阖闾问孙武：晋国被分成了6个小诸侯国，谁会先灭亡？谁会最后成功？孙武回答说：他们灭亡的先后顺序，依次是范氏、中行氏、智氏、韩、魏，如果赵氏不改变他们原有的田制，晋国最后将是他们的。

接下来，阖闾就问他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

孙武说，范氏和中行氏实行以80步为畹、160步为畛的田制。这里的“畹”和“畛”都是指田地大小的计量单位。一说30亩为一畹，一说12亩为一畹。畛的面积比畹大一倍。智氏实行以90步为畹、180步为畛的田制；韩氏和魏氏实行以100步为畹、200步为畛的田制。虽然田制单位面积大小不一，但他们每个田制单位所抽的税是一样的，即“伍税之”。也就是按收成的20%征税。按照这个税率来算，田制单位面积越小，赋税越重。所以，赋税最重的是范氏和中行氏，然后是智氏、韩氏和魏氏。这种田赋制度必然带来至少三个方面的不良反应。首先，百姓赋税重，必然越来越穷困，诸侯收税多则必然越来越富有；其次，诸侯有钱了，必然供养大量的非生产人员、服务人员，以致“主骄臣奢”、贪污腐化；再次，诸侯和武士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和功赏，就会对外扩张、穷兵黩武。这三种不良反应形成恶性循环，时间一长，实行这种田亩制度的范氏、中行氏、智氏，以及韩氏、魏氏都会相继灭亡。

相反，赵氏则实行以120步为畹、240步为畛的田制。赵国的一“畹”地不仅比其他几国大得多，更重要的是诸侯不抽税。这种制度必然带来至少三个方面的积极变化：一是老百姓劳动所得全归自己，自然也就富裕起来；二是诸侯不收税，也就无钱供养过多的非生产人员、服务人员，因而朝廷上上下下不得不公正廉洁；三是由于不收税，周边各国民众都流向赵国，以致兵源增多。这三个方面的积极变化必然使赵国越来越强大，所以，晋国最终必然成为赵氏的天下。

阖闾听完这番分析，深表认同，赞叹地说：“善，王者之道，宜以厚爱其民者也。”

历史发展的进程与孙子的估计差不多，公元前490年，赵、韩、魏、智氏灭了范、中行二氏；公元前453年，赵、韩、魏三氏灭了智氏，分掌晋国的政权；50年后，赵、韩、魏正式建立各自的诸侯国。孙子虽然没有料到最后会是三家分晋，但其对范氏、中行氏、智氏三氏灭亡顺序的判断，使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

据文字记载，孙子的分析过程很简短，但实际上暗含了“度量数称胜”的5步计算方法。他从田亩大小、征税多少推测出物产多少、官民贫富，再由物产多少、官民贫富推测出政权状态、兵源多少，最终由政权状态、兵源多少推测出综合实力、战争胜负。而且，最后他借吴王之口道出了富国强兵的根本之道，道出了与《形篇》基本精神相一致的思想，即优势的军事实力以及“胜于易胜”“胜已败者”的有利态势，这些均来自平时的“修道而保法”。

孙子“度量数称胜”的5步计算方法及其实践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干任何一件大事都不能单凭主观愿望，而要非常客观地分清自身与周边对手的实力强弱，争取优势、力避劣势。然而，优势力量和有利态势不会自然天成，需要从最根本的地方着手培养。用吴王的话来说，就是“王者之道，宜以厚爱其民者也”，即一位好的领导者从与人为善、厚待身边人、协调好一切关系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