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上帝折鞭之处”——钓鱼城

【原文】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精解】

中国是个古老的农业文明国家，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知道用垒墙筑城的办法抵御外族掠夺或野兽侵袭，以保护辛勤劳作的成果。据考古发掘证明，中国构筑城池的做法起源于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的过渡时期，大约是在夏王朝建立的前后。随着战争的出现，以及兵器和战术的发展变化，筑城技术进一步发展，城池规模越来越大。商周时期，坚固城池成为统治阶级对外进行防御、对内实行统治的基地。历代统治阶级都把城池的得失作为战争胜负的主要标志，把构筑和加强城池筑城体系作为国家设防的重点。城池筑城体系，一般有高墙、壕沟等主要防护设施；锯齿一样的垛墙，供守军观察、射击和投石；城墙上下还有门洞、甬道、暗道，便于部队出击和机动。此外，古人在城池外围的交通要道上构筑关城和堡城，作为城池防御的前哨阵地。

不难想象，在以长矛大刀为主战兵器的时代，攻打如此完备且坚固的城池何等困难。无怪乎向来注重战争费效比的孙子在面对“固若金汤”的城池时也只能提出“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孙子进一步分析说：“修橹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这段话概括了攻城作战的“三步曲”。

第一步是“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韦昭注：“修，备也。”“橹”，曹操注：“大楯也。”指蒙以藤革，用以攻城的防御武器。“輼”，杜牧注：“轒辒，四轮车，排大木为之，上蒙以生牛皮，下可容十人，往来运土填堑，木石所不能伤，今俗所谓木驴是也。”也就是说，这些攻城器械往往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准备齐全。

第二步是“距闉又三月而后已”。“距”为备、具之义。“闉”通“堙”，指土山。“距闉”即在敌人城池前堆积高于城墙的土山，以便于观察城内动静，或居高临下射箭。这种土方工程又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完成。

第三步是“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在古代，“三”和“九”往往都不是实指，而是泛指，代表“多”。前后两个“三月”，泛指第一步、第二步都花去多个月时间，大半年内都攻不下敌人城池。这种情况下，有些将领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驱使士卒像蚂蚁一样爬梯攻城，结果士卒伤亡了1/3，而敌人的城池依然未能攻克。

孙子认为，这种耗时长、伤亡大、久攻不克的攻城之战得不偿失，是“攻之灾也”，应当尽量避免。

重庆市合川区曾专门成立“申遗办”，准备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申请将钓鱼城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我有幸应邀作为军事论证课题负责人，带领几位专家教授专门研究钓鱼城的军事价值及攻防思想。研究过程中，我进一步认识到攻城之法确实是下下之策。

1235年，蒙古骑兵采取大迂回战略，从甘、陕攻入四川、云南，企图顺长江而下与诸路人马会师，直取南宋都城临安。战争前期，蒙古铁骑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但是，1258年受阻于弹丸小城——钓鱼城。

宝祐六年（公元1258年）7月，蒙哥汗统兵4万，自六盘山分兵三路进攻四川。12月，攻占川西、川北大部州县，进抵武胜山，准备进攻合川钓鱼城。钓鱼城坐落在今重庆市合川区城东5公里的钓鱼山顶，其山突兀耸立，相对高度约300米，处嘉陵江、渠江、涪江汇合处，南、北、西三面环水，壁垒悬江，城周均筑数丈高的石墙，南北各建一条延至江中的一字城墙，江边筑设水师码头，布有战船，既可控制三江，又可屏蔽重庆，这是支撑四川战局的防御要塞，地势十分险要。钓鱼城久攻不下，蒙哥汗命诸将“议进取之计”。术速忽里认为，屯兵于坚城之下是不利的，不如留少量军队困扰之，以主力沿长江水路东下，与忽必烈等军会师，一举灭掉南宋。然而骄横自负的众将领主张强攻坚城，反以术速忽里之言为迂腐。蒙哥汗未采纳术速忽里的建议，决意继续攻城。开庆元年（公元1259年）2月，蒙哥汗进驻钓鱼城东面不远处的石子山，亲自督诸军攻打钓鱼城。蒙军连续进攻城东之东新门、奇胜门、镇西门、小堡等处，但在守城军民顽强抗击下，其进攻均告失败。尽管被围攻数月之久，钓鱼城内依然物资充裕，守军斗志高昂。十分有趣的是，有一天南宋守军居然将两尾重15公斤的鲜鱼及百余张蒸面饼抛给城外蒙军，并附上书信，称即使再守10年，蒙军也无法攻下钓鱼城。相形之下，城外蒙军的境况就很糟了。蒙军久屯坚城之下，又值酷暑季节，加上水土不服，军中疾病流行，战斗力大减。王坚趁机多次夜袭蒙古军营地，使蒙军人人惊恐，夜不得安。

蒙军攻城5个月而不能攻下，前锋元帅汪德臣便单骑至钓鱼城下喊话劝降，却被城上飞石击中，不久死于缙云山寺庙中。汪德臣之死，给蒙哥汗精神上以很大打击。蒙军入蜀以来，所经沿途各山城寨堡，多因南宋守将投降而轻易得手，尚未碰上一场真正的硬仗，没想到钓鱼城之战不仅消磨了大半年时间，而且对方还打死了爱将。蒙哥汗决定亲自上阵，尽快拿下钓鱼城。7月21日，蒙哥汗亲临东新门外瞭望台，窥探城内虚实以便决战。岂料，一通石头飞来，击垮了瞭望台，蒙哥汗受伤，27日，卒于军中。蒙古军遂撤围北还。

西方史学家称钓鱼城是“上帝折鞭之处”。因为蒙军被迫北还，不仅使南宋得以延续20年，还迫使西征欧亚大陆的蒙古大军迅速回撤。在欧洲史学家看来，蒙古大军西征欧洲，是上帝派来惩罚欧洲的，但是，谁也没想到高扬的皮鞭竟然在钓鱼城被折断了。

蒙哥汗，一代天骄，殒命坚城之下，教训极其深刻。美国人吸取了这一教训，2003年伊拉克战争中，美军活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蛙跳战术，丢下几十万伊军不管，跳过伊拉克境内一个个坚城，直取首都巴格达，仅用21天就结束了战争。可见，对于孙子的忠告，顺之者胜，逆之者败。

其实，孙子的这一忠告也是生活中的智慧。生活中遇到难题，也不要性急，像蒙哥汗那样急于解决，可能一炮打来就没命了。遇事还得用智慧、有耐心，“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得一步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