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原文与赏析

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②。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③。骚人可煞无情思④，何事当年不见收⑤。

【注释】①鹧鸪天：词牌名。小令词调，又名《思佳客》《思越人》等。唐人郑嵎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调名源于此。②疏：疏放。迹远：桂树多生长于深山中，故云。③画阑：即画栏，指饰有彩绘的栏杆。冠：居于首位。④骚人：指屈原，因其作《离骚》，故称其为“骚人”。唐李白《古风五十九首》：“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可煞：表示疑问，是否。⑤何事：为何，何故。

【赏析】李清照最喜欢梅花，词中的咏梅篇章也最多。梅之品性会在日后她历经家国沧桑、人世变迁中一点点显露出来。她也喜欢桂花，咏桂花之作虽然只有两篇，却是她的精神宣言。

她说，我“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自信却不张扬，安静中有坚强。

她眼中的桂，没有浓丽娇媚的色彩，只是“暗淡轻黄”，性子柔和淡雅。这枝桂，生于高山而独秀，无杂树而自成林，情怀疏淡，远迹深山，只有骨子中散发出的香，长留在人间。

淡雅恬静，不言不语，有种内在的饱满与张力，让“浅碧轻红”之流，相形见绌。而它，自然而然就成了花中第一流。她不喧嚣，不恣意，静默清淡中自有一种美。

这枝桂，梅花见了一定会妒忌，菊花见了一定会羞怯。画阑内外，只有它的踪迹，独步中秋。

这样的桂，却偏偏没入屈子的法眼。他笔下的芳草、奇花比比皆是，却怎么也找不见桂花的踪影，也忒没有情思了吧？屈子笔下的芳草，辟芷、杜衡、江离、留夷、秋兰、申椒，像是来自瑰异的神话世界，像明媚鲜艳的美人，楚文化的奇幻瑰丽寄寓在南国香草之中，桂之清疏迹远，承载不起他神游天外的瑰丽奇幻。清照的怨怼，有些无理了。

不从流俗的质疑，独超众类的清奇，基于她内在的自信与自足，这一点，在她十六七岁时便已经流露出来了。

李清照在词中，借梅、借桂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志趣和心性，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自信，一种饱满的精神之美和一种清高脱俗的不凡气质。

沈祥龙云：“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不知这首词是作于早期还是晚年。少女时代她便名动京城，有的是自负的资本。也正是因为这个不从流俗的清奇与超拔，让她在南渡之后，一直难忘自己的故乡故国。当别人“直把杭州作汴州”，偏安临安，全然忘了灭国的隐忧之际，她还念念不忘复国复家，回到故土，回到北方。

就像这枝情远迹疏的桂花，坚守着自己的内心，坚持做自己。终于在浩渺的历史长空中，留下了闪耀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