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好事近·风定落花深》原文与赏析

好事近·风定落花深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②。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③。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④。

【注释】①《好事近》：词牌名，流行于唐代，意思是好戏快开始了，即大曲的序曲。又名《钓船笛》《翠圆枝》《倚秋千》等。②风定：风停。深：厚。拥：簇拥。红、雪：这里比喻各种颜色的花。③酒阑（lán）：喝完了酒。阑：干、尽。玉尊：即“玉樽”，原指玉制的酒器，后泛指精美贵重的酒杯。缸：灯。④啼鴂（jué）：即鹈鴂。《汉书·扬雄传》注：“鹈鴂，一名子规，一名杜鹃，常以立夏鸣，鸣则众芳皆歇。”传说杜鹃是望帝所化，有“杜鹃啼血”之说，此处指一种幽怨的情怀。

【赏析】有人认为，这首词当作于南渡之前，是伤春思夫之作。也有人认为，这首词作于南渡之后，是思国怀乡之作。明明灭灭的灯光，伴随着明明灭灭的往事和家国故乡的面影，在夜空中特别刺人眼目。

怎么会这样呢？又陷入了往事和回忆之中。往事明明灭灭，回忆若隐若现，心事似沉还浮。这个夜，注定是不眠的。

是的，这首词写的是夜阑人静后，一个寂寞的醒客的孤独。

词先写昼，再转入夜。昼只是为夜的幽怨作了渲染。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我不知道，风怎么可以用“定”，好像有一种魔力般，让它瞬间束手就擒。落花又怎么可以用“深”？这就是李清照的尖巧清新之处，她不屑于落入俗套，总是恰如其分地另辟蹊径。她想说的是，春已深，花事尽。

帘外所见都是落花的残骸，“拥红堆雪”，红的白的，挨挨挤挤，乱成阵。她喜欢用色彩直指其物，比如绿肥红瘦。这一场盛大的谢幕，这一场绚烂的花事，让她又记起了海棠开后的伤春时节。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闺中人对落花的情意与伤感，三春好景过，春光凋零，美人迟暮。逝去的春光中隐着一颗不安的心。

酒阑。歌罢。玉尊空。浩歌狂热，醉生梦死，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都没有用。酒阑人散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和空虚，让人更加无所适从。想醉去，终于还是醒着；想忘却，终于还是记起。

在这样的夜阑人静中，我还能做些什么？看着青缸暗明灭，影影憧憧，更显诡异魅惑。

明明灭灭的灯光，一些人、一些事就这么明明灭灭地闪现在沿途风景中。“明灭”这个词的确诡异。它与光和影有关，适合生长在暗处。隐隐约约，闪闪烁烁，摇摆不定，给人得到的温暖，也给人失去的恐惧。在酒阑歌罢玉尊空的夜里，在一个醉者的眼中，扑朔迷离，恍若置身于梦境。

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明明灭灭的光，已甚为诡异幽怨，魂魄入梦，难以将息。更有一声啼鴂，让本来幽怨的梦境，又添凄厉。啼鴂，一说是杜鹃，常在百花凋残的时候鸣叫。屈原《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劳。”《汉书·杨雄传》注：“鹈鴂，一名子规，一名杜鹃，常以立夏鸣，鸣则众芳皆歇。”它不是普通的鸟，而是送春、葬春的鸟。若看成杜鹃，更有意味。相传战国时蜀王杜宇称帝，号望帝，为蜀治水有功，后禅位臣子，退隐西山，死后化为杜鹃鸟，亦曰子规鸟，至春则啼，闻者凄恻。李商隐说：“沧海月明珠有泪，望帝春心托杜鹃。”

望帝春心，杜鹃啼血，到底是为了故国故人，还是为了一段情？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这个声音，打破了她幽怨的梦境，却将她置于更为幽怨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