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点绛唇·闺思·寂寞深闺》原文与赏析

点绛唇·闺思·寂寞深闺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②。

【注释】①点绛唇：词牌名。此调因江淹《咏美人春游》诗中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句而取名。双调四十一字。上阕四句，下阕五句。②“连天”二句：化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意，以表达期待良人归来的愿望。

【赏析】这首词里，我们依旧看见词人在春天里等待归人的身影，或许作于因党争牵连，她不得不回到家乡，与新婚的丈夫分隔两地。也许是等得太久了，她少了些婉转，多了些直白。这首词明白如话，语浅情深。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写深闺独处的相思之苦。将抽象情感具象化，李清照最是擅长。或许女子本来就是感性的，她们习惯将一切抽象不明变得可触可嗅可感。她轻巧驾驭着各种感官，将它们打并成一片。她说绿是肥的，红是瘦的；她说玉是瘦的，檀是轻的；她说梦是清的，香是浓的。她说花影有重量，压住了重门；她说梦是残忍的，惊破了一瓯春。她说舴艋舟太轻，载不动许多愁。她说柔肠一寸绕愁千缕，多与少、轻与重，不言而喻。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写青春易逝的闲愁。冷雨无情，催花凋零，不需要太多，花太娇，几点就足够酿成悲剧。她很心痛，自己的青春就在等待中，被季候里的风风雨雨，被看不见的时光之手生生耗尽。当然，这里的风风雨雨，也可理解为党争的风雨，累及本无意于党争的她。上片写景，下片直抒离情相思。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相思难耐，唯登高远眺。这种选择，是千百年来，等待与盼望者惯用的。心里的渴望借登高与远眺插上翅膀，挣破沉重渺小的肉身，穿过千里万里、千年万年的时空，直抵有情人的身旁。可惜，好像这个法子对她来说没有用。阑干倚遍了，不知几多回，也没有看到一点点令人欣喜的迹象，烦恼更甚，只是无情绪。

“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依然是在远望。没情没绪也别无选择，人痴痴地望，仿佛这样能感动天与地，盼来奇迹。向远处望，远些，再远些，直到目力尽处，芳草与天际连成了一片，把归路望断。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温庭筠不早已说过了么？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欧阳修不早已提醒过你么？

“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柳永不也是试过了么？

明知无望，偏偏要望。心里的那点执念，最后还是成了虚妄。

做一个男子多好，也曾守望。可他守望的是天下，是无比的广阔与宏大。守望边关，守望家国，守望荣誉，守望梦想。以天地为家，以时空为限，纵横九万里，横贯三千年。这个守望，够大。

一个女子的守望，那么卑微，只守望着一个人，一个家。岁月太深，多少守望物是人非。时光太浅，多少等待时过境迁。这样的不幸，我们见得太多太多了。虽是一个大家闺秀，虽然收获了意想不到的伉俪情深，但等待，依然是李清照这个旧时代女子的生活常态与主色调，无法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