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小重山·春到长门春草青》原文与赏析

小重山·春到长门春草青

春到长门春草青②，红梅些子破③，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④，留晓梦，惊破一瓯春⑤。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⑥，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⑦。

【注释】①小重山：词牌名。又名《小重山令》。《金奁集》入“双调”。唐人一般用此调写“宫怨”，调子悲凉。五十八字，前后片各四平韵。②长门：西汉时期的宫殿名。汉武帝的陈皇后因妒失宠，打入长门宫。西汉司马相如有《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③些子：宋时口语，一些，少许。破：绽开、吐艳。④碧云：指茶团、茶饼。宋代的茶叶大都制成团状，饮用时要碾碎再煮。此处以茶叶之颜色指代茶饼，亦可理解为茶笼上雕饰的花纹。笼碾：两种碾茶用具，这里指把茶团放在各种器皿中碾碎。玉成尘：把茶团碾得细如粉尘。宋时崇尚团茶，即将茶叶调和香料压制成团状，用时再碾碎，故称“碾玉”。⑤一瓯（ōu）春：此处指一瓯春茶。瓯：指饮茶容器。李煜《渔父》词：“花满渚，酒满瓯。”⑥疏帘：指有雕饰的帷帘。⑦东君：原为《楚辞·九歌》篇名，以东君为日神，后演变为春神。词中指美好的春光。著意：即着意，用心。

【赏析】崇宁五年（1106）正月，宋徽宗销毁了由蔡京领头一手炮制的元祐党人碑，大赦元祐党人，给了李格非一个“监庙差遣”的职位。党禁解除后，李清照也于此年正月重返汴京。这首《小重山》，应当作于她刚归于汴京之后，是她早期的作品。字里行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个春天，有些不一样。心里残存着一点点难以置信，发现春仿佛蔓延到了长门，满眼春草葱茏的样子。墙头上那枝红梅有的已经挣破了花骨朵，急着开放，深深浅浅的，并不均匀。

长门是汉代长安的离宫，是陈皇后失宠于汉武帝后的住处。最不可能逢春、最不可能重生、最不可能沾得雨露君恩的长门，也是春草青青，这真是一个奇迹。重返汴京，对李清照和她的父亲来说，一样是个奇迹，一个奢华的梦。红梅的开放似乎带着某种寓意，她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悲欣交集的心情。

独坐在汴京的闺房里，置身于渐近的春光里，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待晓梦醒来，从茶炉中取出一团茶，碾细，就像碧玉碾作尘。再将茶置入杯中，续上茶水，借一盏新茗，抚平自己惊魂未定的心。茶色碧玉般，杯中盛放的不是水，分明是一瓯春。只可惜，这一瓯春，被梦中残存的惊惧给惊破了。

劫后余生，半梦半醒，悲欣交集。这是刚刚走过漫漫长夜，从遥远的地方回到家中的李清照的微妙心理。

下阕中她回过了神，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做好准备，过今春。

稍事平复后，她开始打量眼前似曾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此时此刻，天色已黄昏。但见，花影重重，印在朱色门面上。稀疏的珠帘未卷，筛着淡淡的月，花前月下，疏影横斜。多好的黄昏。时光在她心中轰然剥落，人沉醉在其中。

她终于按捺不住地要说出心中的喜悦。二年三度，我一次又一次错过了汴京的春光盛景。回来了，我回来了，从这刻开始，我要做个幸福的人，吟诗、对酒、观月、赏花，把这个春好好地过，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