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原文与赏析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②。

【注释】①减字木兰花：词牌名。又名《木兰春》《减兰》等，即《木兰花》一、三、五、七句各减三字。②徒：只、但。郎：在古代既是妇女对丈夫的称呼，也是对所爱男子的称呼，这里指前者。比并：对比。

【赏析】宋徽宗靖国建中元年（1101），李清照适赵明诚。

那一年，她18岁，他21岁。在爱的世界里，她成了一个小女人。和所有女人一样，她也有小性子、坏脾气或是不可理喻，请别在意，那是她在撒娇，在贪恋一种被哄的幸福感觉。

这首《减字木兰花》，记取了她新婚绸缪浓情的一个片断。

春天无声无息地来了。它在梅边，在柳梢，在卖花农的花担上。

清晨，卖花农担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声唤醒了沉睡的春光。她喜欢卖花担子，简单、随意，盛放着形形色色的春花，带着清晨的露珠，清纯如她的欢欣。还有，花农带给她期盼与欣喜，满满的生活的味道，轻甜的气息。她买了一枝，花枝上露珠轻颤。

此时，她想起了房中的那个他。想着自己一点点坠落进他的温存里，深深沉溺。拈着这枝春花，她盈盈地向院里走去。这份欣喜，也要让他分享才好。

轻快的步子转瞬间变得有些犹疑。看着手中这枝花，娇艳欲滴，媚眼盈盈的，她心里生了怯。“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他会不会觉得这枝倾城的芳姿，把我比了下去了呢？如花美眷。花美？人美？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

如此想着，一丝狡黠泛起。她将这枝春花斜插在云鬓上，悄悄走进房里。他正背对着她，她轻轻地伸出双臂，环绕在他的腰间，满怀期待，娇嗔地问道：“花美，还是人美？”

他识破了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笑而不语，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像宠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花美还是人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情识趣，懂得这点点挑逗的美。日子，在这点小细节中温软馨香起来。这种体贴与心有灵犀，比任何答案都熨帖。若真要比出个高低，唐突了佳人，那才是煞风景。

这首词与晚唐那首《菩萨蛮》有某种相似之处：

牡丹含露真珠颤，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檀郎的傻，是装出来的，惹得佳人“碎挼花打人”，一副任性刁蛮的样子，倒也充满野朴之美。李清照的这首词只写到了提问，便突然煞尾。后事如何，只有读者自己去想了。

有人认为此词充满闾巷市井之气，并非正宗的易安体，甚至怀疑此词并非李清照所作。据我看来，以李清照清傲脱俗的气质来看，作这样一首“压倒须眉”的另类之作，也属正常。这正好见出词人的多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