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清平乐·年年雪里》原文与赏析

清平乐·年年雪里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②，赢得满衣清泪③。

今年海角天涯④，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⑤。

【注释】①清平乐：双调，四十六字，八句，上片四仄韵，下片三平韵。又名《清平乐令》《醉东风》等。②挼（ruó）：揉搓。无好意：心情不好。③赢得：落得。④海角天涯：本指僻远之地，这里指临安。相对于汴京来说，这里是海角天涯，也指一种心理距离，说明词人自始至终把北方的汴京视作故国，把偏安的临安作为天涯。⑤“看取”二句：“看取”即观察。观察自然界的“风势”。虽然出于对“梅花”的关切和爱惜，但此处“晚来风势”的深层语义，有人认为与《菩萨蛮·归鸿声断残云碧》和《忆秦娥·临高阁》的“西风”略同，喻指金兵对南宋的进逼。因此，“梅花”除了上述作为头饰和遣愁之物外，还有一定的象征之意。

【赏析】此词为李清照南渡后的咏梅佳作，回忆南渡前与梅花有关的一些往事，感慨良多，寄托深远。作者借不同时期赏梅的感受道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常插梅花醉”——早年陶醉于赏梅，“赢得满衣清泪”——中年赏梅时伤心流泪，“故应难看梅花”——晚年无心赏梅。一枝梅，浓缩了她的一生。

上片回忆往昔。追记了作者两个生活阶段赏梅时的不同情景和心情：早年夫妻相伴“常插梅花醉”的幸福欢乐；中年独守深闺，“挼尽梅花无好意”的幽怨清泪。“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抓住富有特征的生活细节，生动地再现了她早年赏梅时的情景和兴致，表现出少女的纯真、欢乐和闲适。“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心绪显然不同，虽然梅枝在手，却无心赏玩。“挼”是内心不平静的一种下意识动作。梅花在李清照的记忆中，是她和夫君赵明诚美好生活的回忆，是他们爱情和婚姻的象征。可是现在呢？孤单的她摘下一朵梅花，却再也没有心情和勇气把它插到云鬓间。赏梅原本为的是排遣心头的忧愁，如今不仅没有消除，反倒触景生情，激起了压抑心头已久的伤感，不禁“满衣清泪”。花还是昔日的花，然而物是人非，怎不让人伤心落泪呢？生活的坎坷使她屡处忧患，饱尝人世的艰辛，当年那种赏梅的雅兴早已不复存在。这两句表现出她百无聊赖和忧伤怨恨的情绪。

下片感伤现在。以“今年”两字领起，同上片的“年年”相对。往年是“常插梅花醉”，即使是“挼尽梅花无好意”的时候，也多半为的是离别相思。眼前却截然不同了：“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又到了梅花开放的季节，而夫死家亡，颠沛流离，漂泊的生活、精神的创伤和病痛的折磨，已使她两鬓斑白，晚景异常凄凉。强烈的今昔之感和历经家国丧乱的身世之苦涌上心头，这里面包含着作者几多辛酸和凄苦啊！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结句紧扣梅花，内涵博深，寄托着词人对国事的忧伤感怀。如今虽然赏梅季节又到，可是哪里还有赏梅、插梅的闲情逸致！而且“晚来风势”，明朝梅花就要凋零败落，即使想看也看不成了；此也喻示了国运在宋室朝廷逃跑妥协的政策下更显颓危。这里的“风势”既是自然的“风势”也是政治的“风势”，寄寓着作者为国势衰颓而担忧的心绪。饱经忧患、思想成熟的李清照在此借咏梅含蓄委婉地道出了她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身世之苦、国家之难糅合在一起，词的思想境界为之升华。

这首词非常集中地把李清照当时那种绝望的、孤立无援的心境，充分表达了出来。不但写了梅花和自己，还涉及国家。作者主要采用对比手法，把自己人生三个不同阶段的不同感受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表现了她生活的巨大变化和飘零沦落、饱经磨难的忧郁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