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青玉案·送别·征鞍不见邯郸路》原文与赏析

青玉案·送别·征鞍不见邯郸路

征鞍不见邯郸路①，莫便匆匆归去。秋正萧条何以度？明窗小酌，暗灯清话，最好留连处。

相逢各自伤迟暮。犹把新词诵奇句。盐絮家风人所许②。如今憔悴，但余双泪，一似黄梅雨。

【注释】①征鞍：征马，唐杜审言的《经行岚州》：“自惊牵远役，艰险促征鞍。”此处指代远行的人。邯郸路，一说指“邯郸道”。《石点头·卢梦仙江上寻妻》里有：“只因旧日邯郸路，梦里卢生误着鞭。”即卢生做“黄粱一梦”的地方。徐培均在《李清照集笺注》里说：“此喻邯郸已为金人所困，南渡之人不便‘匆匆归去’。”莫便：不宜。②盐絮：用典。出自《晋书·列女传》：“谢安侄女道韫，才思敏捷，尝居家遇雪，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十分赞赏。后以“盐絮”指美好的诗句，盐絮家风，指家庭中爱好文学的风尚和传统。

【赏析】此词作于南渡之后，主题是送别。所送对象，有人说是其夫赵明诚。以此推断，此词应作于建炎二年明诚知江宁，李清照尚在青州处理文物事宜。也有人说此词是送别弟弟。明诚于建炎三年病逝，乱世之中，李清照一个弱女子，携半生心血收集的文物，追随皇帝逃蹿的方向，一路投亲靠友，不遑启居，别多聚少，送别是常见的。个人认为，理解为送别她弟弟更为可取。词中有“盐絮家风人所许”，用谢道韫和哥哥谢朗咏雪之典故，放在此处非常贴切。

词之上片，看似送别，实则劝留。

起句“征鞍不见邯郸路，莫便匆匆归去”，意思是你不要再鞍马劳累，匆匆奔忙了，还是留下来，好吗？接着“秋正萧条何以度”既点明送别时间，也暗合了悲秋之传统。在这样的多愁伤离别的多事之秋，若能留下来“明窗小酌，暗灯清话”，便是“最好留连处”了。

“明窗小酌，暗灯清话，最好留连处”，和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的意境非常相似，似乎本此。白诗为：“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诗人客居邯郸，独抱孤灯只影。此时对亲情乡情的渴望变得十分浓烈，不由自主地悬想着家乡的亲人此刻也正和他一样，在念着远行人吧。李清照化用的这几句，同样充满了温暖的家的味道，亲人围坐，无拘无束，明窗小酌，暗灯清话，却是人生一大乐事。家，永远是天涯倦旅之人最温馨的灵魂港湾。

下片用今昔对比手法，写客中送别的漂泊和人生迟暮的寥落悲凉。“相逢各自伤迟暮”，可见此别是在客中短暂相逢又各奔东西。仓皇南渡之后，乱世中人命危浅，若不是因为明诚病逝，她可能不会投亲。而如今相逢，彼此都已经是人生迟暮。其实，此时的李清照四十余岁，迟暮更多的是一种家破国亡的悲凉心境。想想在汴京的日子里，那些“犹把新词诵奇句”的温馨雅致的日子，引来多少人的称许。如今呢？“但余双泪，一似黄梅雨。”“黄梅雨”比喻形象生动不言而喻，同时又照应了上片的“秋正萧条”，留下无穷余味。

全词语言平实，如话家常。情感朴素，却真挚温暖，充满了家常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