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恽相赠答六首

一

黄鹂飞上苑①,绿芷出汀洲②​‍‌‍​‍‌‍‌‍​‍​‍‌‍​‍‌‍​‍​‍‌‍​‍‌​‍​‍​‍‌‍​‍​‍​‍‌‍‌‍‌‍‌‍​‍‌‍​‍​​‍​‍​‍​‍​‍​‍​‍‌‍​‍‌‍​‍‌‍‌‍‌‍​。日映昆明水③,春生鳷鹊楼④​‍‌‍​‍‌‍‌‍​‍​‍‌‍​‍‌‍​‍​‍‌‍​‍‌​‍​‍​‍‌‍​‍​‍​‍‌‍‌‍‌‍‌‍​‍‌‍​‍​​‍​‍​‍​‍​‍​‍​‍‌‍​‍‌‍​‍‌‍‌‍‌‍​。飘扬白花舞,澜漫紫萍流⑤​‍‌‍​‍‌‍‌‍​‍​‍‌‍​‍‌‍​‍​‍‌‍​‍‌​‍​‍​‍‌‍​‍​‍​‍‌‍‌‍‌‍‌‍​‍‌‍​‍​​‍​‍​‍​‍​‍​‍​‍‌‍​‍‌‍​‍‌‍‌‍‌‍​。书织回文锦,无因寄陇头⑥。思君甚琼树⑦,不见方离忧⑧。

[说明]柳恽(645~517),字文畅,河东解(今山西省临晋县西南)人,是齐、梁时期的一位优秀诗人,也是作者的知己好友。《南史·文学传》载:“梁天监初,柳恽为吴兴(太守),召(均)补主簿,日引与赋诗。”此六首便是他们“赋诗”中的一部分。诗题虽为“赠答”,实不过是“唱和”。六首皆写夫妇离情,感情真挚健康.语言清新优美。这首诗是写妻子在春光明媚之时对远在异域的丈夫的无限思念之情。

二

鸣鞭适大阿①,联翩渡漳河②。燕姬及赵女③,挟瑟夜经过④。纤腰曳广袖,半额画长蛾⑤。客本倦游者⑥,箕帚在江沱⑦。故人不可弃,新知空复何⑧!

[说明]这首诗歌颂了一位倦游在外的男子因钟情其妻而不为盛妆美丽的燕赵歌女所动的高尚情操。在古中诗,表现女子感情专一的甚多,而写男子见美色而不动的却不多见,这无疑是对当时一般喜新厌旧的无行男子的一种有力批判。

三

离居苦无乐①,回慕心凄凄②。要途访赵使③,闻君仕执圭④。杜蘅色已发⑤,菖蒲叶未齐⑥。冪历蚕饵茧⑦,差池燕吐泥⑧。愿逐东风去⑨,飘荡至辽西⑩。

[说明]这首诗写妻子对在外仕宦而久不归的丈夫的怨望之情。从“要途访赵使”才“闻君仕执圭”—语,可知外出的丈夫已久无音书而将其妻子遗忘了;由“愿逐东风去,飘荡至辽西”,则知其妻子对丈夫的感情还是极为深厚的。

四

白日隐城楼①,劲风扫寒木②。离析隔东西③,执手异凉燠④。相思咽不言,洞房清且肃。岁去甚流烟,年来如转轴。别鹤千里飞,孤雌夜未宿⑤。

[说明]这首诗写妻子在一个冬夜里对久别的丈夫的思念之情。写景凄清,抒情哀婉。

五

闺房肃已静①,落月有余辉②。寒虫隐壁思③,秋蛾绕烛飞。绝云断更合,离禽去复归。佳人今何在④?迢递江之沂⑤。—为别鹤弄⑥,千里泪沾衣。

[说明]如果说前一首诗是写妇女冬夜里的别愁,那么这首便是写妇女秋夜的离思了。前六句写秋日肃穆凄清的夜景,后四句直抒胸中的悒郁牢愁。景中含情,情深意挚,深刻感人。

六

秋云静晚天,寒夜方绵绵①。闻君吹急管②,相思杂采莲③。别离未几日,高月三成弦④。蹀叠黄河浪,嘶唱陇头弦⑤。寄君蘼芜叶⑥,插着丛台边⑦。

[说明]此诗亦写妇人对出征的丈夫的怅望之情。前四句回忆与丈夫相别时的情景,五、六句写时光易逝,七、八句所写是对丈夫所在地的一种想象,末二句谓寄香草以表相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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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上苑(怨uyan)——即上林苑。上林苑本秦时旧苑囿,汉武帝于建元三年(前138)又增而广之,方三百余里,在今陕西省长安县西。

②“绿芷(止zhT)”句——“绿芷”,新生的白芷。白芷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夏天开白花,根可入药​‍‌‍​‍‌‍‌‍​‍​‍‌‍​‍‌‍​‍​‍‌‍​‍‌​‍​‍​‍‌‍​‍​‍​‍‌‍‌‍‌‍‌‍​‍‌‍​‍​​‍​‍​‍​‍​‍​‍​‍‌‍​‍‌‍​‍‌‍‌‍‌‍​。“汀洲”,此指上林苑中的水边平地和水中小洲。

③昆明水——指昆明池中的水。(三辅黄图》载:“汉昆明池,武帝元狩四年(前19)穿,在长安西南,周回十里。西南夷传曰:'天子遣使求身毒(即印度)国市竹,而为昆明所闭。天子欲伐之,越雋(xi西)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故作昆明池以象之,以习水战,因名曰昆明池’。”

④鳷(支zTh)鹊楼——即鳷鹊观(灌guan),《三辅黄图》谓汉武帝于甘泉苑建鳷鹊观。甘泉苑即甘泉宫所在地,其故址在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

⑤澜漫——水波不断连及的样子。

⑥“书织”二句——是说给远在边境征戍的丈夫写好了表达相思之情的书信,却没有机会寄去。“书织”句,是用前秦苏蕙(字若兰)与其夫窦滔寄锦书的故事。据臧荣绪《晋书》记载,前秦秦州刺史窦滔,被徙流沙,其妻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诗以赠滔。按今传此诗为八百四十一字,排为二十九行,每行二十九字,恰组成一正方形,因纵橫反复读之皆成诗句,故名为璇玑图。唐武则天作有《璇玑图序》,惟所叙事稍异。“陇头”,陇山头上,见前《别鹤》“惊唳陇头山”注。

⑦“思君”句——《文选》江文通《古离别》诗“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句,李善注云:“李陵赠苏武诗曰:'思得琼树枝,以解长渴肌。”李周翰注云:“琼树,玉树也,在昆仑山故难见。言君行之远,思见之难,不异琼树枝也。”此句出处意义上与上二注所解同。

⑧离忧——犹罹忧,即遭到忧患的意思。《楚辞·九歌·山鬼》:“思公子兮徒离忧。”

①“鸣鞭”句——“鸣鞭”,因用力挥动鞭子策马前进时会发出响声,故谓之“鸣鞭”。“大阿”,是传说中的东海之外的一座山。《山海经·大荒东经》谓“有大阿之山”,其地有“司幽之国”,“思士不妻,思女不夫”.

②漳河——又叫漳水,是源出山西,流经河南、河北等省的一条河流。其上有清漳水、浊漳水二源。清漳水源出山西省黎城县,至河南省林县与浊漳水汇;浊漳水源出山西省长子县发鸠山,至河南省林县与清漳水合流后,东经安阳、临漳东北入河北省至大名县注入卫河。《水经注》谓古时漳河更东北流与滹(乎hu)沱河合流后“又东北过平舒县南东入海”。

③“燕姬”句——指古燕国地区及赵国地区的姑娘。古燕赵系漳河流经的地区,其地美多女。《古诗·东城高且长》云:“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④瑟——一种古代的弦乐器,赵国地区更为习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后代诗文中多以“赵瑟”见称。

⑤“纤腰”二句——“纤腰”,即细腰,古以妇女细腰为荚。(韩非子·二柄》:“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广袖”,大袖。“长蛾”,长眉。《后汉书·马廖传》载长安民谣云:“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故广袖、长眉当为当时妇女时髦的妆饰。

⑥倦游——倦于游宦,无心仕途。

⑦“箕帚”句——“箕帚”,本指撮箕、扫帚之类的用以清除尘土等物的工具。古以妇人事丈夫为奉箕帚。《说文解字》女部云:“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史记·高祖本纪》戢: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故后以“箕帚”代指妻子。“江沱”,指长江分流的河道,古称梁州、荆州皆有“沱”,此指其妻子的住地。

⑧“故人”二句——“故人”,谓其妻子。汉乐府《上山采蘼芜》中“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等句的“新人”皆指新娶的妻子,“故人”皆指前妻。“新知”,指新认识的“燕姬”、“赵女”.

①离居——一作“离君”​‍‌‍​‍‌‍‌‍​‍​‍‌‍​‍‌‍​‍​‍‌‍​‍‌​‍​‍​‍‌‍​‍​‍​‍‌‍‌‍‌‍‌‍​‍‌‍​‍​​‍​‍​‍​‍​‍​‍​‍‌‍​‍‌‍​‍‌‍‌‍‌‍​。

②回慕——一作“向暮”。

③“要途”句——于途中遮留访问从赵地因公南来的人。

④“闻君”句——听说丈夫做了高官。“执圭”,是楚国一种较高的爵位名称。《淮南子·道应训》:“子发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顷而封之执圭。”注云:“楚爵功臣赐以圭,谓之执圭,比附庸之君。”“圭”,同“珪”,是古代封建爵位的符信。《周礼·春官》:“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此是代称做了高官。

⑤“杜蘅”句——“杜蘅”,亦作“杜衡”,是一种常绿草本的药用植物,冬日根际叶间开暗紫色小花。《楚辞·离骚》:“杂杜衡与芳芷。”王选注云:“杜衡、芳芷皆香草也。…“色已发”,已开花,谓冬季。

⑥“菖蒲”句——菖蒲,草名,有数种,生于池泽或溪涧中,春日发叶。“叶未齐”,叶已初发,谓春日。

⑦“幂(觅mi)历”句——“幕历”,与“幂历”同,用布覆被的样子,养蚕必用帘幕覆被以调温。“蚕饵茧”,谓蚕吐丝做茧。蚕成茧当为夏季。

⑧“差(疵ic)池”句——“差池”,犹“参差”(岑一声疵ceniC),不齐貌,此指燕飞时尾翼的形状。《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笺》云:“差池其羽,谓舒张其尾翼。”“燕吐泥”,谓燕衔泥做巢,当为春去夏来之时。上四句通过眼前自然景物的迅速变化,写思妇遗憾年华易逝而倍添离思。

⑨东风——一作“春风”。

⑩辽西——秦汉郡名,今河北省东北及辽宁省辽河以西皆其地。古为我国东北边境,历来多战事。此当指思妇的丈夫行役之所。

①“白日”句——太阳已躲藏到城楼后面去了,谓天将暮,与陶潜《杂诗》中的“白日沦西阿”意同。

②寒木——冷寂寂的林木。

③离析——谓分别。

④“执手”句——握手一别寒暑季节又变换了。“凉”,指冷天。“燠”(欲yu),暖,指热天。

⑤“别鹤”二句——“别鹤千里飞”,喻丈夫离家远行。“孤雌”,妇人自喻。古夫妇离散多以“别鹤”作比喻。作者亦有以“别鹤”为题的乐府诗,已见前。

①“闺房”句——“闺”,一作“闲”,今从《玉台新咏》作“闺”。“肃已静”,犹“肃以静”,即肃而且静。“肃”,一作“宿”。“已”、“以”古时通用。这句与前一首中的“洞房清且肃”句意同。

②月——一作“泪”,非。

③“寒虫”句——“寒虫”,谓秋虫,如蟋蟀等。“思”,悲,谓悲鸣。

④佳人——谓其丈夫。

⑤“迢递(条弟tiaodi)”句——“迢递”,犹迢遥,远貌。“沂”(宜yi),高岸边。

⑥别鹤弄——写夫妇别离的小曲​‍‌‍​‍‌‍‌‍​‍​‍‌‍​‍‌‍​‍​‍‌‍​‍‌​‍​‍​‍‌‍​‍​‍​‍‌‍‌‍‌‍‌‍​‍‌‍​‍​​‍​‍​‍​‍​‍​‍​‍‌‍​‍‌‍​‍‌‍‌‍‌‍​。“弄”,小曲。

①绵绵——长而不断的样子,这里谓夜景。

②急管——犹促管,是一种短笛的名称。

③相思杂采莲——“相思”、“采莲”皆乐曲名。《乐府诗集·杂曲歌辞》中有《长相思》写夫妇久别的相思之苦;《清商曲辞》中有《采莲曲》写男女游乐之事。作者亦作有《采莲曲》已见前。

④弦——月亮如弓形半圆时叫“弦”。农历每月初八前后,月西半明,东半暗,成弓形时,叫“上弦”;农历每月二十三日前后,月东半明,西半暗,成弓形时,叫“下弦”。一个月,月两次成弦。“三成弦”,是说已有一月半时间了。

⑤“蹀(碟die)叠”二句——这两句是说相别之后,每当漫步水旁便似见到黄河之浪,听到秋蝉嘶唱,则像听到陇头征人的琴弦之声。黄河、陇头,皆指其丈夫服役之处。“蹀叠”,同“蹀躞(泄xie)”,小步缓行的样子,亦用作“躞蹀”。汉乐府《白头吟》:“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唱”,一作“喝”,作“唱”是。“陇头”,陇山头上,见前《别鹤》“惊唳陇头山”注。“弦”,一作“蝉”。

⑥蘼芜(迷无mwui)——一种叶似芹菜的草本植物。一名蕲苣、江离.叶可做香料。李时珍(本草纲目》谓“蘼芫,茎叶靡弱而繁芜,故以名之”。汉乐府:“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因蘼芜是一种香草,故寄蘼芜叶来表达她的相思之情。

⑦丛台——台名。《汉书·高后纪》:“(元年)夏五月丙申,赵王宫丛台灾。”注云:“连聚非—,故名丛台,盖本六国时赵王故台也,在邯郸城中。”《后汉书·马武传》:“世祖(光武帝刘秀)拔邯郸,……独与武登丛台。”注云:“故赵王台也,在今洺州邯郸城中。”古邯郸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城西南。此代指征人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