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永州韦使君新堂记》原文、赏析、解读

永州韦使君新堂记

【题解】

使君是汉以来对州郡长官的尊称。韦使君是当时的永州刺史。本文作于元和七年（812），又名《永州新堂记》，作者通过赞美新刺史和他所兴建的新堂，表达了自己的政治见解，即希望州郡长官治政时能做到因俗成化，除残佑仁，废贪立廉，抚谕百姓。

【原文】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1]，沟涧壑^[2]，陵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3]。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4]，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5]。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6]。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

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7]。

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译文】

如要人工造就深谷、小高山、深池于郊外或城中，必然要运来山石，疏通山谷深涧，跨越险阻，费尽人力，才可以成功。但是想以此得到天然的景观，那是办不到的。不耗费人力，依照本地的原貌，保存天然的样子，这是从前难以做到的，如今却在永州这里实现了！

永州地处九嶷山山脚。起始测量土地的人，围绕着山修筑城池。许多石头埋没在荒草中，泉水隐藏在泥土里。毒蛇盘踞，狸鼠出没。茂林中夹着恶木奇花中夹着毒草，杂乱地争着生长，人们称为污秽的地方。

永州刺史韦宙到了这里，过了一个多月，治理政事井井有条。闲暇无事观望此地，觉得很奇异，就命令工役清除荒草，清理泉边的污泥，堆积的杂草像小山一样，除去了污秽，水流始清。焚烧掉积草，疏通流水，这里奇异的景况才显现出来。清流浊水才得以分明，美丽丑恶调换了位置。看那树木清秀舒畅望这池水，碧波荡漾。怪石成排耸立，遍布四周，或并列，或如跪拜，或如站立或像仆倒地下。石间的空穴，弯曲幽深，堆积的土如小丘山，突出如怒目相视就于此修建了厅堂，作为观光游览的地方。所有的景物，都是顺应各处自然的形势，在厅堂各自展露风姿。城外面，山连着高原，树林覆盖着石崖，隐约显现近映野草的绿影，远照一天的碧色，仿佛汇集在城楼处，要奔涌进来。

新堂建成以后，韦刺史请了客人入内观看，接着饮酒娱乐。有人赞美并祝贺说：“见了韦公的建造，就知道韦公的志向。公因地制宜建成胜迹，岂不是沿用习俗以教化众人？公除恶取美，岂不是驱除残暴，保佑仁德？公清理污秽疏通澄清流水，岂不是废弃贪婪，倡导清廉？公登高望远，岂不是想安抚百姓家喻户晓？果真如此，那么建这个新堂何止是为了草木、土石、泉水令人惬意山原、林麓便于观赏？这将使继承韦公治理本地的人，从这细小处看到韦公的大节。”

宗元请求将之刻于石碑上，嵌置于政事厅壁上，作为后任刺史效法的楷模。

【注释】

[1] 辇：车，这里作动词用，用车载运的意思。

[2] 沟：这里作动词用，开凿，疏通。

[3] 九疑：即九嶷山，在今湖南宁远南。

[4] 蟠：同“盘”。

[5] 伎：同“技”，这里是特色、美的意思。

[6] 谯门：古时建筑在门楼上用以瞭望的楼。

[7] 二千石：汉代郡守的俸禄为二千石。这里指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