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原文、赏析、解读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题解】

许平是个终身不得志的普通官吏。在这篇墓志铭中，作者主要哀悼许平有才能而屈居下位的悲剧。第一段写许君有大才却终不得用的事实；第二段以离俗独行之士和趋势窥利之士的不遇，来衬托许君的不得志；第三段写许君的后事；第四段铭文只二十余字，概括许平一生的遭遇，隐含强烈的悲愤。全文议论较多，基调慷慨悲凉。

【原文】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1]，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辩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2]，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3]，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4]，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尝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

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

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5]，葬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6]。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7]，泰州泰兴令陶舜元^[8]。

铭曰：“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译文】

先生名平，字秉之，姓许。我曾经编过他的家谱，他就是家谱上边所载的现泰州海陵县主簿。先生不但与兄长许元相互友爱，被天下称赞，而且从少年时就超出一般人，他性格豪放不受约束，擅长辩论，与哥哥都因富有才智谋略而被当世的大人物所器重。仁宗宝元年间，朝廷开设方略科，以招纳天下具有特异才能的人才。当时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着拿先生所写的文章来推荐，因此，他被征召进京应试，结果被任命为太庙斋郎，不久被选派做泰州海陵县主簿。朝中的大臣多荐举先生有雄才大略，应该任用他做重要的事以考验他，不应该把他放置在州、县做一般的官吏。先生也曾经意气慷慨地称许自己想有一番作为。但终究没能有一次显示自己才智的机会就死去了。唉！这是多么令人哀伤啊。

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

读书人当中本来就有那种远离尘世、与世俗不合，只按自己的意图行事的人，即使受到讽刺、谩骂、嘲笑、侮辱，终生穷苦愁困都不后悔。他们都没有一般人那种对名利的营求之心，而对后世有所期望，因此他们的失意、不合时宜本来也是应该的。至于那些富有机智谋略、追求功名利禄的读书人，窥测时局善于应变，去营求权势和物利，却往往不能得志的，也是难以数计的。然而，辩才足以改变万物，却在重用游说的时代遭受困窘；智谋足以夺取三军，却在崇尚武力的国家遭受屈辱，这种情况又怎么解释呢？唉！那些对后世有所期待、遭受困厄却不后悔的人，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先生享年五十九岁，在仁宗嘉祐某年某月某日，葬在真州扬子县甘露乡某地的原上。夫人姓李。长子名瓌，没有做官；次子名璋，任真州司户参军；三子名琦，任太庙斋郎；四子名琳，中了进士。五个女儿，已经出嫁的有两个，一个嫁于进士周奉先，一个嫁于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

墓碑上的铭文是：有人提拔而任用他，没有谁排挤而阻碍他。唉！许先生却死在小小的海陵县主簿的官位上，是什么人使他这样的呢？

【注释】

[1] 元：许元（989—1057），字子春，其祖先为歙人，后寓居宣城（今安徽宣城）因父亲做官，而官至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判官，历知扬、越、泰三州。

[2] 宝元：宋仁宗年号（1038—1040）。

[3] 范文正公：即范仲淹，字希文，谥号文正，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宝元三年（1040）五月己卯，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郑文肃公：即郑戬，字天休，谥号文肃，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庆历三年（1043）四月甲辰，任陕西四路都部署兼经略安抚招讨使。

[4] 为太庙斋郎：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41，许平为太庙斋郎，时间是仁宗庆历三年（1043）五月乙未。

[5] 嘉祐：宋仁宗年号（1056—1063）。

[6] 真州：宋时州名。扬子县：宋时真州的治所，在今江苏仪征。

[7] 周奉先：生平不详。

[8] 陶舜元：生平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