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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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宪问篇第十四》【释文及解读】

宪问篇第十四14.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释文及解读】原宪问孔子什么是可耻的事情和表现。孔子说:“国家有道,做官拿俸禄;国家无道,还做官拿俸禄,这就是可耻的事情和表现。”原宪又问:“好胜、自夸、怨恨、贪欲都没有的人,可以算做到仁了吧?”孔...

宪问篇第十四

14.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释文及解读】

原宪问孔子什么是可耻的事情和表现。孔子说:“国家有道,做官拿俸禄;国家无道,还做官拿俸禄,这就是可耻的事情和表现。”原宪又问:“好胜、自夸、怨恨、贪欲都没有的人,可以算做到仁了吧?”孔子说:“这可以说是很难得的,但至于是不是做到了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孔子师徒在一起谈论荣辱观。孔子从国家社稷的角度提出自己的观点:“国家政通人和,社会清明有道,这时做官拿俸禄,没什么可说的;倘若国家政治昏暗、混乱无道,这时还做官拿俸禄,就是可耻的事情。”原宪问:“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做到不好胜、不自夸、无怨恨、无贪欲,是否算做到了仁?”孔子回答说:“一个人很难做到这一点,至于是否达到了仁,我真的不知道。”

是孔子真的不知道吗?

从孔子的谈论中我们发现,孔子对荣辱的认识和要求是很高的,既然做官拿俸禄,就应当无条件地为国出力、为君尽忠,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俗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也许在孔子看来,一个有修养的君子为政做官,不会犯官僚主义的错误,不会堕落为贪官污吏。

因此,他认为在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走上仕途,是很荣耀的事情。但他同时坚持认为,在国家无道、政治昏暗的时候为官,是可耻的行为,君子应当洁身自好,不应当同流合污。这一认识或许来自他对官场这个大染缸有自己深刻的体会和见解,或许是他对一个人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表示怀疑,或许他觉得凭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扭转乾坤。

孔子还认为,受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一个人要想在物欲横流、是非混淆、道德沦丧的环境中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做到心静如水、无怨无欲,其实是很困难的。做到这一点,是仁的重要表现,只是孔子对是否有人能做到表示怀疑,所以他才说“这样做是不是仁,我不知道”。

14.2【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士如果留恋家庭的安逸生活,就不配做士。”

如果把孔子的话用现代语言来表示,大概可以这样说:一个连家门都不愿走出去的人,就不配叫大丈夫,也成就不了什么大事业。

孔子主张一个人应该有高远的志向,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就要敢于闯荡外面的世界。

应该说这一观点没什么错误,可是要闯荡外面的世界而不怀居,就必然要远游,这与孔子曾经强调的“父母在,不远游”是矛盾的。

14.3【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国家有道,要正言正行;国家无道,还是要正直,但说话要谨慎。”

君子当正直,这是最基本的,但君子也应当懂得自我保护。

所以孔子才言简意赅地指出: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一个人应当言语端正,行为端庄,做正人君子;当国家政治昏暗时,一个人可以继续保持行为端庄,继续做正人君子,但言语可以随和一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适应性。

14.4【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有道德的人,一定是能够讲出道理的人,但能讲道理的人,不一定有道德;仁人一定勇敢,勇敢的人却不一定有仁德。”

这一段论述,清楚地表明了孔子关于立德与立言、仁与勇两者之间关系的基本观点。能立德者必能立言,能立言者未必能立德。同样,仁者无敌,能仁必然有勇,但勇者未必有仁。

显然,孔子在言和勇之外更强调德和仁,强调内在的道德修养。

14.5【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释文及解读】

南宫适(也就是南容)问孔子这样一个问题:“羿善于射箭,奡善于水战,最后都不得好死。禹和稷都亲自种植庄稼,却得到了天下。”孔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南宫适出去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个君子呀!这个人真尊重道德。”

孔子一直倡导仁政德治,反对武力和战争。因此,当南容提出羿和奡因战而无善终、禹和稷因德而得天下这个重大问题与孔子讨论时,孔子肯定会因为学生的悟性而暗自窃喜。同时,因为南容已经给出问题的正确答案,所以孔子没有必要回答。当南容出去后,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此人有点君子的味道,这是一个崇尚道德的人。

不要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孔子给侄女选择的夫君就是南容。没有一点超出常人的优秀品质,怎可能成为孔子家的乘龙快婿?

14.6【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君子中没有仁德的人是有的,而小人中有仁德的人是没有的。”

这是一个不容易理解的命题。既已为君子,何来没有仁德之说?君子而不仁者,大概只能是我们所说的“伪君子”吧。

这样看来,孔子的意思是说:世界上的君子有真君子和伪君子之分,但小人无真假之别。貌似君子而缺乏仁德的人是有的,这就是伪君子,但在小人中肯定找不出讲仁德的人。

在社会生活中,在人际交往中,我们常常对小人有足够的防范,而忽视对伪君子的提防。因此,孔子这个命题中最值得关注的是“君子而不仁者”。

14.7【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释文及解读】

对孔子的这一段言论,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理解。

第一种解释:“爱护一个人,能不为他操劳吗?尽心尽忠于他,能不对他有所规劝吗?”

第二种解释:“爱护一个人,难道能让他不劳作锻炼吗?他忠于你,难道就不教诲他吗?”

孔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一段简单的语言,留给我们太多的思考空间。不管如何理解,这一段话都会给我们深刻的启迪。如同上一章提出的真君子和伪君子的命题,这里孔子继续提出真爱和溺爱、真忠和假忠的问题。

我们要重点理解的是如何做才称得上是真爱、真忠。比如对孩子的教育,很多时候,我们以爱的名义,做了很多有碍孩子成长甚至伤害孩子的事情。

对照孔子所言,我们应当谨记:

关爱不溺爱,放手不放纵;偏重不偏向,培养不袒护。

14.8【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郑国发布政令文书,总是由裨谌起草,再由世叔提出意见,外交官子羽加以修饰完善,最后由子产做修改润色。”

没有任何前提和背景,孔子的这一段话,只不过是在说郑国政令公文的形成过程,属于叙述性说明。

孔子为什么要讲这件事情?我们无从考证,只能做一些推测:也许是因为郑国行政效率高或管理有道,孔子很欣赏这样严谨认真的做法;也许是这几个人既分工又互相配合的机制,正是孔子孜孜以求和极力推广的;也许还有其他的解释。

如果从孔子说到的这件事中,我们能体会出“认真、程序、制度、责任”这样几个关联词语,这就足够了!对我们而言,孔子对郑国政令文书形成过程这一历史事实的描述,其价值和意义全在于此。

14.9【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释文及解读】

有人向孔子打听子产的为人,孔子说:“这是个施惠于人的人。”来人又问到对楚国令尹子西的看法,孔子只是说:“他呀!他呀!”来人又问对管仲的看法,孔子说:“这个人,他把伯氏骈邑的三百家夺走,使伯氏终生吃粗茶淡饭,直到老死也没有怨言。”

这是很值得仔细品味的一段对话。有人向孔子了解对三个人的看法和评价,孔子用三种不同的回答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问到对子产的看法,孔子很直接、明确地回答,子产是一个能够施惠于人、恩泽他人的人,这种品德值得赞赏。其次问到对子西的看法,孔子却含含糊糊,让人不知所云,只是有应无答地说“他这个人!他这个人!”最后问到对管仲的评价,孔子也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讲了管仲干过的一件事。

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提出来:第一个,孔子回答对子西的看法时连续说“彼哉!彼哉!”如果作“他这个人!他这个人!”讲,就包含有一言难尽的意思,或者子西这个人的作为和品行他不屑评说;若考虑上下文关系,而对“彼哉!彼哉!”作“就是他!就是他!”讲,是否可以认为,孔子觉得子西跟子产一样?这样,子西也就是一个施惠于人的人。

第二个问题,孔子谈到管仲时,为什么要特意提到“夺伯氏骈邑三百”这件事呢?伯氏因为管仲所为,终生粗茶淡饭,“没齿而无怨”,是真的无怨,还是不敢怨呢?这一切都有待进一步考证。

14.10【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贫穷而能够没有怨恨是很难做到的,富裕而不骄傲却容易做到。”

这是孔子观察生活、体悟人生后的有感而发。这句在两千多年前讲的话,不用翻译就可以被现代社会的人所理解,而且一点也不过时,依然是那样的言之有理,可谓至理名言。

的确,一个人从贫穷到富裕,依然能够保持低调,做到富而无骄,并不十分困难。但是要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贫穷之中,眼看着别人暴富发达,而在内心里没有一点点抱怨,这是很难做到的。

孔子在这里似乎向我们表达一个观点:安贫乐道的人,是值得敬仰的。

14.1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孟公绰做晋国越氏、魏氏的家臣,其才能绰绰有余,但不能做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

孔子在这里提出的问题,与现代管理理论中的一个观点很相似,这就是能位匹配。

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水平有高下之别,一个人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很优秀,但并不一定适合到另一个岗位上去,或到更高的职位上去。每一个人都应该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水平和特长所在,从而找到合适的位置;每一位管理者和领导者也应该清楚地知道哪个人应该干什么样的工作,既不能大材小用,埋没人才,也不能小材大用,影响事业。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人在自己的本职岗位上勤勤恳恳,做出了优异的成绩,上级马上给予表扬奖励,紧接着就是提拔到领导岗位或高一级的位置上。这种看似正确的褒奖做法就一定是合理和科学的吗?难道对一个贡献突出之人的奖励和认可,只能是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吗?

14.12【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释文及解读】

子路问怎样做才是一个完美的人。孔子说:“如果具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绰的克制、卞庄子的勇敢、冉求那样的多才多艺,再用礼乐加以修饰,就可以算是一个完人了。”孔子又说:“当然,现在的完人未必一定要这样。见到财利而想到义的要求,遇到危险能献出生命,长久处于穷困却还不忘平日的诺言,这样也可以成为一位完美的人。”

完美之人近乎完人。针对子路的问题,孔子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标准,并且是用活生生的人物特征来诠释这个标准的,因此,这个标准是具体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在这里,孔子一反常态,不是借事说理,把具体问题抽象化,而是就事论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孔子关于完人的标准,可以用一个等式来表示:

完美之人=过人智慧+无有私欲+勇气在身+多才多艺+礼乐修养。

也许孔子知道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一般人很难达到,这样,标准就失去了意义。而且,具体到以某一个人的某一方面作为标准,又以另外一个人的某一方面作为标准,这样拼凑出来的完人,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模拟人”或“标准人”,原本清晰的就会变得模糊不清了。因此,孔子又回到他惯常使用的方法上,给出一个较为抽象的标准,每个人都可以在这样的标准下比对。这也是孔子从实际出发与时俱进的具体表现。

在孔子看来,现实生活中,不一定要把上述那些优秀品质都集中起来,也可以成为完美之人,成为有完善人格的人。这就是:

面对有利可图的事情,能够想到用义来判断;遇到危险时,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长期处在贫困之中,还不忘自己的誓言和追求。

如是,大义、大勇、大信集于一身,这样的人能够抵御利益的诱惑,克服对危难的恐惧,坚守自己的诺言——哪怕生活在贫困之中。这样的人,当然是完人。

至此,我们明白了:子路与孔子所谈论之成人,亦即完人,应该是大写的人,应该有大义、大勇、大信。

14.13【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释文及解读】

公叔文子就是公孙拔,是当时卫献公的儿子,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高干子弟,通俗地说就是公子哥,但人们传言这个人很有修养。于是,孔子向卫国的公明贾打听公孙拔的情况:“都说这个人不说、不笑、不贪钱财,这是真的吗?”公明贾回答道:“对你说这话的那个人说错了。我家先生不是不苟言笑,也并非不取财利。他到该说时才说,因此别人不厌恶他说话;快乐时他才笑,因此别人不厌恶他笑;合于礼义要求的财利他才取,因此别人不厌恶他取。”孔子说:“原来是这样,难道真是这样吗?”

如果按照别人告诉孔子的话来判断公叔文子,大致能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有修养,不苟言笑,也不贪婪。听了公明贾的介绍后,我们能得到这样的印象:此人大有修养,言笑适时有度,见利思义而后取。

这样的人正是孔子心目中的完人,但这样的完人却在一个公子哥的身上表现出来,孔子多少有一点感到意外,所以才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是这样吗?”

14.14【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臧武仲凭借防邑,请求鲁君在鲁国替臧氏立后代,虽然有人说他不是要挟君主,我不相信。”

事情是这样的:据《春秋》记载,臧武仲因得罪了孟孙氏而逃离鲁国,后来回到防邑,向鲁君要求,以立臧氏之后为卿大夫作为条件,自己离开防邑。也许这是臧武仲在危急时刻丢卒保车的策略,本可以理解,但孔子认为,他以自己的封地为据点,要挟君主,犯上作乱,犯下了不忠的大罪。所以他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坚持认为这是一种要挟行为。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了孔子维护礼制的立场和坚定性。

14.15【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晋文公诡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诡诈。”

晋文公和齐桓公都是春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和一代霸主。孔子对此二人的评价截然相反,肯定有特殊的历史原因。晋文公霸而无礼,召见周天子,这对孔子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他说晋文公诡诈。齐桓公称霸后仍一副“尊王”的面目,所以孔子赞许他为人正派。这与上一章孔子评价臧武仲的理由是一样的。

14.16【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释文及解读】

子路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自杀以殉,而管仲却没有自杀。管仲不能算是仁人吧?”孔子说:“桓公多次召集各诸侯国的盟会,不用武力,都是管仲的力量啊。这就是他的仁德,这就是他的仁德。”

公子纠是齐桓公的哥哥,为了争夺君位,桓公杀兄。当时管仲和召忽都是公子纠的家臣,召忽自杀为主子殉情,管仲却选择为桓公效力,因此子路责难管仲为人不仁。孔子却不这么看问题。管仲协助齐桓公成就霸业,九合诸侯而不使用武力征讨,这是大仁之举,是值得称赞的。

《论语》中还有多处记载了孔子对管仲的评价,结论不完全一致,大家可以参照比对。孔子不一定在使用双重标准,但一定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下一章还是这个问题,我们继续分析。

14.17【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释文及解读】

子贡问:“管仲算不得是仁人吧?桓公杀了公子纠,他不能为公子纠殉死,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孔子说:“管仲辅佐桓公,称霸诸侯,匡正了天下,老百姓直到今天还享受到他的好处。如果没有管仲,恐怕我们还要披头散发、衣襟左敞。真正的仁人,哪能像普通百姓那样恪守小节,自杀在小山沟里而谁也不知道呀?”

子贡的问题几乎与子路的一样,看来学生对管仲的做法很有意见,同时对老师的观点也不能一下子接受。所以孔子就不得不再次来解释这个问题了,而且比给子路的答案具体一些。孔子认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匡天下,最终的结果是老百姓“于今受其赐”,管仲的所作所为是恩泽后世的,无可厚非。仅此一举,就完全可以弥补其在常人看来不仁的过错。

这时,孔子觉得这个具体问题分析得差不多了,就开导学生,凡事要善于从大局看问题,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小节。殉死固然悲壮,但那只是小义,并不能为社会和天下百姓带来更大的利益;效忠新主子,匡正天下,成就霸业,才是大义,才能造福苍生。这就是不拘小节的本质所在。

14.18【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释文及解读】

公叔文子的家臣僎和文子一同做了卫国的大夫。孔子知道这件事后,很感慨地说:“可以给他‘文’的谥号了。”

前文第十三章已经提到,公叔文子是卫献公的儿子,卫国大夫。他的家臣僎能够与他的主人“同升诸公”,据说得益于公叔文子的大力举荐。正因为如此,孔子才称赞说,可以送给公叔文子一个“文”的谥号。这次,孔子对公叔文子的人品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14.19【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释文及解读】

孔子谈论卫灵公昏庸无道,季康子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没有败亡呢?”孔子解释说:“因为他有仲叔圉接待宾客,祝鮀管理宗庙祭祀,王孙贾统率军队,像这样,怎么会一下子败亡呢?”

孔子与弟子或其他人谈论时事政治是常有的事情。这段对话,至少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国家政治昏庸无道,是一定要败亡的;但在什么时候亡和以什么方式亡,则受许多因素的影响。具体到卫灵公,虽然他无道,但由于还有如仲叔圉、祝鮀、王孙贾这样的贤臣良将各司其职,在外交、内政和军事上保持稳定和有序,所以不会在短时间内败亡。反过来讲,我们也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便君王昏庸无道,但只要大臣们贤良守责,国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消灭。

联想到孔子曾经回答“一言兴邦”和“一言丧邦”的观点,我们不难理解孔子为什么强调君臣关系的重要性。

14.20【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说话如果大言不惭,那么实现这些话就是很困难的了。”

这是孔子强调个人修养的又一例证,与他一贯坚持的“讷于言而敏于行”“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的观点是一致的。

现实生活中说大话者、夸海口者、大言不惭者太多了,而能够坚守诺言、说到做到的人太少了,因此孔子才这样感叹。

14.2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释文及解读】

陈成子杀了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以后,随即上朝去见鲁哀公,报告说:“陈恒把他的君主杀了,请您出兵讨伐他吧。”哀公说:“你去报告那三位大夫吧。”孔子退出来后说:“因为我曾经做过大夫,所以不敢不来报告,君主却说‘你去告诉那三位大夫吧’!”孔子随即去向三位大夫报告,但三位大夫不愿派兵讨伐,孔子又说:“因为我曾经做过大夫,所以不敢不来报告呀!”

一个“弑”字,反映出孔子对陈恒行为的基本看法:犯上。尽管陈恒有爱民之举,也深得民众拥护,但杀死齐简公而取得统治地位,在孔子看来是大逆不道、不可饶恕,必须兴兵讨伐。因此,他很郑重其事地沐浴打扮自己,上朝向鲁哀公陈述自己的主张,请求出兵讨伐。没想到鲁哀公很巧妙地就打发了孔子:“把你的意思告诉三位大夫吧。”应该说孔子很没有面子,也很不甘心,总觉得自己也曾经是大夫,这么重大的事情,有责任、有义务向君主汇报并表明自己的观点,所以在遭到鲁哀公婉言拒绝后,他又到三位大夫那里去游说,结果同样遭到拒绝。他只好给自己一个台阶:我也曾经是大夫,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不向诸位报告。

仔细想一想,鲁哀公不出兵其实早在预料之中,用今天的话说叫作“不干涉内政”,陈恒的做法也许有犯上之嫌,但他并没有对鲁国构成直接威胁,何况他又深得民心,所以鲁哀公不会因为道义而兴兵。鲁国的三位大夫也不愿意出兵干涉,因为出兵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实惠的利益,同时又得罪了陈恒,何苦而为之呢?

这也许就是学者和政治家看问题的区别。

14.22【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释文及解读】

子路问怎样侍奉君主。孔子说:“不能欺骗他,但可以犯颜直谏。”

欺君之罪,罪莫大焉,因为这是道德品质问题。面对领导、上司、老板、主管,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想着欺骗他。一方面是因为一旦欺骗开始,你就必须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你的欺骗行为,你会穷于应付,会很累,会被压垮,会精神崩溃;另一方面,须知“纸里包不住火”,欺骗行为总有暴露的时候,领导们会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信息的。因此,选择“欺君”的做法看似聪明,实则愚蠢至极,实在算不上是明智之举。

相反地,对领导,你可以充分地表达你的观点,甚至在有些情况下可犯颜直谏。这种看似冒犯之举,正是你敬业、职业、专业的具体表现,你的忠诚品质、负责精神、认真态度等会因此举而得到最大程度的展现。上一章孔子向哀公直陈“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就是具体表现。

当然,“犯”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14.23【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君子向上通达仁义,小人向下通达财利。”

在《论语》中有很多处都采用把君子与小人相比较而论的表述形式,从而形成了孔子师徒关于君子与小人的一系列有代表性的论点。而且,由于言论简洁,常使后人很难准确把握其含义。我们不妨把这些论点汇集在一起: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里仁篇第四》第十一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同上第十六章)。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述而篇第七》第三十七章)。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颜渊篇第十二》第十六章)。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篇第十三》第二十三章)。君子易事而难说也,小人难事而易说也(同上第二十五章)。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同上第二十六章)。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卫灵公篇第十五》第二十一章)。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同上第三十四章)。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阳货篇第十七》第二十三章)。此章以前的已有解读,如果能够互相对照着理解,会有助于我们加深认识的。

此处对“君子上达,小人下达”也许可以做这样的解释:它是对“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抽象总结。

14.24【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释文及解读】

按照大多数学者的观点,孔子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意思是说:“古代人们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而现在人们学习是为了给别人看。”

但这样的解释是否正确、合理呢?是否准确地表达了孔子的本义呢?我们之所以要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为己”和“为人”这两个关键词做了这样的解释:为己就是指为了提高自己,为人就是指为了给别人看,也就是装门面。

联系到古时能够有机会学习的毕竟是少数人这样的历史事实,同时又联系孔子设坛讲学向更大范围的人传授知识这样的创举,我们有理由对这里的“为己”和“为人”做如下新的解释:为己就是为了自己个人,为人就是要对他人有用、有帮助。

如果这样的分析能够成立,那么,孔子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说:古时候那些有条件接受教育的少数人,纯粹是为了自己而学习,而现在我们所有接受教育的人,则不光是为了自己,而且还要能够成为对他人有用之人才学习的。

再通俗地讲,学习不仅仅要能够修身养性,更要能够治天下,而这与孔子一直强调的“学而优则仕”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14.25【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释文及解读】

卫国大夫蘧伯玉派使者去拜访孔子。孔子让使者坐下,然后问道:“你家主人最近在做什么?”使者回答说:“我家先生正在努力想要减少自己的错误,但还未能做到最满意的程度。”等使者走了以后,孔子连声说:“好一位使者啊!好一位使者啊!”

蘧伯玉作为卫国的大夫,曾在自己的家里招待过孔子,所以当他派人来拜访孔子时,孔子就给了使者较高的礼遇——“与之坐而问”,此其一;接着,孔子很关切地问蘧伯玉在做些什么,使者很会说话,回答“反省思过”,这正符合孔子的心思,此其二;孔子要等使者走了以后,当着弟子的面说使者的好话,此其三。以上三点,可以理解为孔子知恩图报,关心他人修养,这与孔子给人的印象是十分吻合的。

但换一个角度看,这件事被有意识地记载并流传至今,其实充满了“看客下菜”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酸腐庸俗的味道。因为当一个人真正反省自己过错的时候,是没有必要给别人说的,而且使者所谓的“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在逻辑上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家主人很想少犯错误,但始终做不到。那就是说,蘧伯玉一直还在连续不断地犯错误。很显然,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另外,孔子为什么要连声夸赞这位使者呢?按说孔子应该夸赞蘧伯玉才符合逻辑,孔子却有意选择使者离开以后才夸赞使者,这大概只有一个解释,孔子有意识要这样做,这是专门给在场的弟子说的,也就是说,这句看似表扬使者的话,其实是要告诉自己的学生:学着点,看人家是如何在别人面前评论自己主人的。因为《论语·述而篇第七》中记载,孔子对子路无法回答叶公问孔子的问题很不满意,他甚至是一字一句地教弟子该如何回答。当我们把这些事件前后贯穿起来后,就得到一个有点世俗而且冒犯孔子形象的结论:孔子也很爱面子。

14.26【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就不要考虑那个职位上的事情。”曾子说:“君子考虑问题,从来不超出自己的职位范围。”

在其位,谋其政,名正言顺,这是孔子提倡的观点。那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自然而然,这也应该符合孔子的思想。这就是孔子的名分观、等级观。在其位,谋其政,是为政者应有的责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老百姓的本分。

也许这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各人做好各人自己的事情就是秩序,在其位而谋其政是尽职尽责的表现,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失职渎职的行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克己本分的表现,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则是越位之举。

14.27【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君子应该以说得多而做得少、言过其实为耻。”

这句话可以看成是上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的继续和发展。既然夸海口说大话难以兑现,那么就是“言过其实”,而这对一个有修养的君子而言是很耻辱的事情。所以说,君子以言过其实为耻。这同样符合孔子一贯提倡的“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原则。

14.28【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君子之道有三个方面,我都未能做到:仁德的人不忧愁,聪明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畏惧。”子贡说:“这正是老师的自我表述啊!”

也许是孔子自谦,也许孔子认为要做到确实很不易。仁、智、勇是君子修养很重要的方面。不忧、不惑、不惧则是这三方面修养具备后的心态和行为表现。不因自己的处境而忧,不会被遇到的事物所惑,也不惧怕即将到来的结果。

不忧是因为慈,不惑是因为明,不惧是因为义。

14.29【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释文及解读】

子贡评论别人的短处。孔子说:“赐啊,你真的就那么贤良吗?我可没有闲工夫去评论别人。”

难道孔子对子贡有偏见?这里针对子贡的言行,孔子已经很不满意了,他用了近乎挖苦和讥讽的语气,这在孔子对待学生的事例中是不多见的。当然,这件事情本身在今天仍然有现实意义。

人不要只看到别人的缺点和短处,更不要随意对别人评头论足,而应该对照他人的缺点和不足反思自己,把别人作为自己的一面镜子来对照检查自己的言行。

退一步讲,与其花费时间议论别人,不如用来学习完善自身。这是我们正确理解孔子这段话的关键所在。

14.30【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不要担心和在意别人不知道自己,重要的是担心自己没有本事。”

有一种说法: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孔子在这里却坚持认为:一个人不能总抱怨自己多么得不到别人的赏识,多么生不逢时,多么无用武之地,而应该首先反省自己是否有相应的能力和本领,是否有值得别人赏识的资本,是否有可用之“武”。

俗话说,机会总是垂青于那些有准备的人。一个人不断提升自己的素质和水平,总会找到施展才华的平台。抱怨别人没有眼光,何如自己充分展示。因此,强化自身能力始终是最重要的。

14.3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不事先怀疑别人欺诈,也不猜测别人不诚实,然而能预先觉察到别人的欺诈和不诚实,这就是贤人了。”

还是讲个人修养,但很少有人能够达到孔子所说的境界。在人际交往中,有信守诺言的,有童叟无欺的,有襟怀坦荡的,也有虚情假意、言过其实、不守信用、坑蒙拐骗的。我们该怎么办?是因为有欺诈存在就不与人交往,还是预先设定严密的防范措施而“话到嘴边留三分,未可全抛一片心”?针对许多人的困惑,孔子提出自己的观点:以一颗坦荡的心面对交往的对象,不需要预先猜疑他是否欺诈,也无须臆断他是否守信,但凭借一双慧眼和经验,却能在交往中觉察到他欺诈和不守信的企图。这就是真君子的贤德和贤能。

14.32【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释文及解读】

微生亩对孔子说:“孔丘,你为什么这样四处奔波游说呢?你不就是要显示自己的口才和花言巧语吗?”孔子说:“我不是敢于花言巧语,只是痛恨那些顽固不化的人。”

孔子的许多做法并不为当时的世人所理解和接受,因此常常有人发表一些尖刻的言论。这次,微生亩就当面对孔子表达了不解和不敬:你总是这样匆匆忙忙四处游说,难道就是为了显示你的能言善辩、花言巧语?

孔子对类似的言论听得太多了,他已经无须做什么解释了。所以,孔子看似谦恭实则挖苦地回应说:我实在不敢显示我的口才,我所痛恨的是那些顽固不化的人。

14.33【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千里马值得称赞的不是它的气力,而是它的品德。”

古代人们把善于奔跑的马称为“骥”。孔子由此生发出一些联想和感叹:千里马之所以成为千里马,是因为它能够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人们之所以称赞千里马,却主要不是因为它的力气,而是因为它的品德——奉献自己的能力而不遗余力。

由此推及做人,也是同样的道理:一个人要得到大家的承认和尊敬,不仅要有一定的能力和才干,更要有高尚的品德,比如责任心和敬业精神等。如果用现代语言来解释孔子这句话,大约是说人要德才兼备,德比才更重要。

14.34【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释文及解读】

有人说:“用恩德来报答怨恨怎么样?”孔子说:“如果以德报怨,那么请问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呢?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用正直来报答怨恨,用恩德回报恩德。”

这段文字显然是对一场问答的简单记载。孔子与之探讨的内容,是一个经常令人疑惑和无所适从的处世之道的选择命题。

我们不妨这样想象:有一天,孔子与他的学生围坐在一起讨论学问,这时有人提出一个问题:人应该如何对待别人的抱怨,或者人应该怎样消除别人对自己的怨恨呢?大家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见解和观点,其中有一个人说应该以德报怨,用恩德来对待别人的怨恨,用情感来感化对方,这才是君子所为。孔子听到这里,就反问说话的学生:你以德报怨,那又用什么来报答别人的恩德呢?一句话,大家顿时哑口无言。

孔子这才解释自己的观点:报怨和报德是一个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要考虑如何报怨,就必须同时考虑如何报德。这样才不会走极端。没有必要为了显示自己的君子修养而偏离最基本的原则。真正的君子应该是:用正直和坦荡对待别人的怨恨和误解,用恩德报答别人施于自己的恩德。

14.35【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释文及解读】

孔子感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了解我啊!”子贡不解地问:“怎么能说没有人了解您呢?”孔子说:“我不埋怨天,也不责备人,下学礼乐而上达天命。了解我的大概只有老天吧!”

孔子不止一次慨叹知音难觅,认为世人不了解他的思想观点和远大追求,不理解他为此而付出的努力,不能体会他的所作所为。这一次,促使孔子有感而发的诱因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能够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到他对自己修养境界的自豪。尽管他游学列国,宣传自己恢复周礼和推行仁政德治的主张屡屡受挫,但他从来不抱怨老天对自己不公,从来不抱怨命运对自己的捉弄;尽管能够理解他思想的人不多,但他从来不抱怨任何人;他不耻下问,学习并掌握了大量的礼乐知识,不断提升自己的修养水平。这一切对于世俗的人来说真的很难理解,但孔子依然很为自己达到的境界而自豪。因为他相信自己所追求和宣传的、自己身体力行的,是完全合乎天理大道的。因此他才对自己的学生说:上天是能够理解我的。

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叫“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很少。

14.36【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释文及解读】

公伯寮,字子周,是孔子的学生,但不知何故向季孙告发子路。鲁国大夫子服景伯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并且说:“季孙氏已经被公伯寮迷惑了,但以我的力量,还是能够把公伯寮杀了,陈尸于市。”孔子说:“道能够得到推行,是天命决定的;道不能得到推行,也是天命决定的。公伯寮能把天命怎么样呢?”

这是一种无奈,还是一种洒脱或者不屑一顾?公伯寮因为什么向季孙打子路的小报告,孔子也没有追问,我们不得而知。只是针对子服景伯的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孔子淡淡地又似乎是软弱地表达了听天由命的思想:道之将行或道之将废都是天命决定的,公伯寮的所作所为又能奈何什么?

14.37【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贤德的人首先选择隐居而逃避动荡的社会,次一等做法是选择躲避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再次一点的做法是避开别人难看的脸色,再次一点的做法是回避别人难听的话。”孔子又说:“这样做的只有七个人。”

如果将孔子所表达的意思反过来看,贤德之人,首先选择远离恶言秽语,用老百姓的话说叫保持“耳根清净”;其次要注意远离凶神恶煞之徒,免得惹祸上身;再次要注意远离是非之地;如果这样还不能安身立命,就要选择出世隐居。

14.38【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释文及解读】

子路夜里住在都城外门的石门洞里,早晨看门的人问:“你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子那里来。”看门的人说:“是那个明知做不到却还要去做的人吗?”

“知其不可而为之”,可以做两种不同的解释:执迷不悟,固执;执着,孜孜以求。这个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孔子的执着精神。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功的,正如一首歌所唱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14.39【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己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释文及解读】

孔子游学卫国期间,在自己的住所击磬演奏,恰好被一位打草而归的过路人听到。这位貌似普通的劳动者似乎从磬声中感受到了什么,便断定击磬弹奏的人有心思。他竟然从硁硁的磬乐声中体会出孔子内心的孤独,而且他还能恰如其分地引用《诗经》的句子宽慰演奏者:不必强求,就好比涉水过河,水深就和衣蹚过去,水浅就提起衣襟蹚过去。孔子听到这里,感叹此人言行果敢,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他为难。

这个故事有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孔子击磬于卫,是说孔子在卫国游学期间,在自己的住地击磬演奏,那么他是什么心情呢?第二,荷蒉而过者,是说有一位背着草筐的人恰好从孔子的门前走过,这是一位普通的劳动者呢,还是一位隐居者?第三,这位荷蒉而过者的一番言论究竟是什么意思?第四,孔子“末之难矣”该作何解释?难道说这是知音听琴的另一个版本吗?

是否还有别的什么解释更能让今天的人们接受呢?但愿这不是一个不解之谜。联系上一章“子路宿于石门”这件事中的问答,我们大致同意这两个故事被记载下来,就是要反映一个真实的孔子,以及当时人们对孔子的理解,用今天的话来讲叫作“享受孤独和寂寞的独行侠”。

14.40【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释文及解读】

子张说:“《尚书》上说:‘高宗守丧,三年不谈政事。’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仅是高宗,古人都是这样。国君死了,朝廷百官都各管自己的职事,听命于冢宰三年。”

这里的问答,涉及礼制与礼治、形式与内容的命题。孔子坚持认为,守孝三年,古已有之,既然制定了这样的制度,就要严格执行。也许是考虑到子张担心守孝三年而耽误了什么事情,孔子告诉子张:君王逝世后,朝廷百官三年期间仍各司其职,且听命于冢宰(相当于宰相)。

极力维护礼制,是孔子孜孜以求的事业,他会不遗余力地宣传、推行。

14.41【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释文及解读】

孔子说:“在上位的人喜好礼,那么百姓就容易驱使。”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丰富的管理思想内涵。此处的“上”,可以理解为所有组织层级中有下属的任何职位上的人,则此处的“民”,就是所有组织中以下属身份存在的任何人。一个“礼”字,可以是礼貌、礼节、礼仪规范,也可以是以人为本的思想观念和境界追求。如此,不管我们对管理作何理解,都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所谓“上行下效”,所谓“政者正也”,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等等说法,都是对上下级关系原则的理解和阐释。为官为政者、领导管理者,应该很好地体味“上好礼,则民易使也”这个道理。

在强调安定团结、构建和谐社会的背景下,“上好礼”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任何一级领导,如果总是居高临下、不可冒犯、趾高气扬,不懂得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就很难得到部下的尊重和响应,很难营造和谐安定的氛围,很难开创万众一心的局面。

14.42【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己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己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释文及解读】

子路问什么叫君子。孔子说:“修养自己,保持严肃恭敬的态度。”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周围的人们安乐。”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所有百姓都安乐。修养自己使所有百姓都安乐,尧舜还怕难以做到呢?”

师生关于怎样成为君子的问答,把孔子一贯提倡并被人们简单概括为“修齐治平”的思想观点十分清晰地反映了出来。君子修炼,首先要做到以严肃恭敬的态度处世,其次是以自身的修养对周围的人有惠,由此推而广之,以自身的修养造福天下百姓。当然,达到这一最高境界很不容易。

14.43【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释文及解读】

原壤叉开双腿坐在地上。孔子笑骂他说:“年幼的时候,你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有什么可说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虫。”说着,还用手杖敲打他的小腿。

这时的孔子大概也已经年老了,看到他年少时的玩伴依然一副大不咧咧的样子,叉开双腿坐在那里等什么人,不免生出一番感慨。在这个故事里,我们看到了孔子的另一面,他也会如常人般开开玩笑、说说俗话:称他儿时的玩伴为“老不死的害人精”,用手杖敲击儿时玩伴的小腿。

实在是两个“老顽童”暮年笑谈人生的真实写照。

14.44【宪问篇第十四原文】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释文及解读】

阙里的一个童子,来向孔子传话。有人问孔子:“这是个求上进的孩子吗?”孔子说:“我看见他坐在成年人的位子上,又见他和长辈并肩而行。他不是一个要求上进的人,只是个急于求成的人。”

一个小孩在大人们之间传话,足见其语言表达能力强,讨人喜欢。民间有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的说法,有人据此认为这个小孩一定求上进、有出息,但孔子与大家的看法不同,甚至相反。原因何在呢?用孔子的话说:这个小孩与大人们平起平坐,与长辈并肩而行,看似求上进,实际上他是急于求成。

一个特别的故事,一个重要的结论。求上进值得赞许、肯定,急于求成的做法却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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