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吉甫《〔双调〕雁儿落过得胜令[1]》原文、注释、赏析

庾吉甫

〔双调〕雁儿落过得胜令[1]

一

春风桃李繁，夏浦[2]荷莲间[3]，秋霜黄菊残，冬雪白梅绽。

四季手轻翻，百岁指空弹[4]。谩说[5]周秦汉，徒夸[6]孔孟颜[7]。人间，几度黄粱饭[8]；狼山[9]，金杯[10]休放闲。

二

名缰厮缠挽[11]，利锁相牵绊。孤舟乱石湍[12]，羸[13]马连云栈[14]。

宰相五更寒[15]，将军夜渡关。创业非容易，升平守分难[16]。长安，那个是周公旦[17]；狼山，风流访谢安[18]。

三

韩侯一将坛[19]，诸葛三分汉。功名纸半张，富贵十年限。

行路古来难[20]，古道[21]近长安。紧把心猿系，牢将意马拴。尘寰[22]，倒大[23]无忧患；狼山，白云相伴闲。

四

荒荒[24]时务艰，急急光阴换。一局棋未终，腰斧柯先烂[25]。

百岁霎光间，莫惜此时闲。三两知心友，鲸杯[26]且吸干。休弹，玉人[27]齐声叹；狼山，兴亡一笑间。

五

从他绿鬓斑[28]，欹枕白石烂[29]。回头红日晚，满目青山矸[30]。

翠立数峰寒，碧锁暮云间。媚景[31]春前赏，晴岚[32]雨后看。开颜，玉盏金波满；狼山，人生相会难。

庾吉甫注释

[1]双调：宫调名。雁儿落过得胜令：曲牌名。两个旧曲牌之间用“带”“过”“兼”等字连缀在一起，形成新曲牌的曲子，称为“带过曲”。本曲形制为“雁儿落”曲兼带“得胜令”曲，二者以不同曲调表达同一个主题。前者五言四句，后者五言四句、二五两句。本曲“雁儿落”兼“得胜令”，反复五次，实为五首曲。为排版方便，分别编上序号。

[2]浦：水边。

[3]荷莲间：语出乐府民歌《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4]指空弹：弹指间，形容时间极短。《僧祇律》：“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

[5]谩说：不要说。

[6]徒夸：空夸、白夸。

[7]孔孟颜（曾）：孔丘、孟轲、颜回、（曾参）合称四大圣贤。

[8]黄粱饭：指黄粱美梦。煮小米饭的时间内，做了一场好梦，典出唐代沈既济《枕中记》。

[9]狼山：泛指隐居地。

[10]金杯：对酒杯的美称。南北朝庾信《春日极饮诗》：“槛前闻鸟啭，园里对花开。就中言不醉，红袖捧金杯。”

[11]厮缠挽：相互纠缠。

[12]乱石湍：语出北宋苏辙《东湖》“乱石惊湍泻”。

[13]羸：瘦弱。

[14]连云栈：古代汉中川陕栈道，险要异常。

[15]宰相五更寒：宰相五更上朝，忍受寒冷。

[16]升平守分难：太平时期坚守本职、本分不易。

[17]周公旦：周文王第四子，定天下、制周礼，儒学前导，被称为“元圣”，孔子最为推崇。

[18]谢安：东晋政治家，名士，有治国安邦之能。北宋黄庭坚《哭谢安石》：“公有一杯酒，与人同醉醒。遗民能记忆，欲语涕飘零。”

[19]韩侯一将坛：韩信拜将台。今陕西汉中有“拜将坛”，传为刘邦拜韩信为大将所筑，韩信为汉朝打下半壁江山，奠定了汉的基础，封淮阴侯。

[20]行路古来难：“行路难”是汉乐府旧题，多指世事艰难。

[21]古道：特指连云栈。

[22]尘寰：世间。

[23]倒大：非常、无比。也作“倒大来”。元代张养浩《双调·雁儿落带得胜令》：“身安，倒大来无忧患。”

[24]荒荒：匆忙、仓促。

[25]腰斧柯先烂：喻时间久。晋代王质入山观童子下棋，不觉时久，斧柄已腐朽。典出南朝梁任昉《述异记》。今浙江衢州有烂柯山，为“围棋仙地”。唐代钱起《过瑞龙观道士》：“主人善止客，柯烂忘归年。”唐代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26]鲸杯：像鲸鱼吞杯中酒。唐代杜甫《饮中八仙歌》：“饮如长鲸吸百川。”

[27]玉人：对弹者的美称。

[28]从他绿鬓斑：任他黑而光的鬓发变白。

[29]欹枕白石烂：斜枕灿烂的白石，烂也可解作朽烂。唐代郑谷《欹枕》：“欹枕高眠日午春。”

[30]矸：山石白净的样子。南北朝《饭牛歌》：“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

[31]媚景：好景。

[32]晴岚：晴天山间雾气。

赏析

庾吉甫，生卒年不详，大都（今北京市）人。官至中书省掾。元明人将其与关汉卿比并，作为元曲开创者对待。他的曲语言风格脱洒绮丽，清新自然。

第一首曲借四时美景写隐逸之乐。景物有风水霜雪，植物有桃李莲菊梅，色有黄白，态有繁简动静，令人流连忘返。时光易逝，如翻手弹指之间，王朝、圣人不过黄粱一梦，应当隐居在狼山，擎起金杯，不放过片刻悠闲。该曲“雁儿落”写景，“得胜令”议论，美景是隐逸的理据，是突显的中心。

第二首曲论求功名之难。名利两句互文，名利像缰绳铁锁缠绊。次两句用比喻展开，使之形象化。追求名利就像孤舟在乱石湍流中穿行，就像瘦马在插入云端的蜀道上艰难跋涉。“得胜令”使之具体化。宰相五更早起上朝，将军夜里夺关，劳碌奔波苦，创业不易守成难。比如周公旦和那无法隐逸的谢安皆是如此。

第三首论功名富贵有限期，当守定心猿，安心隐居。韩信、诸葛亮都有奠定国基的丰功伟业，但不过赢得记录纸半张、富贵十多年。行路、古道两句过渡，世事艰难，难行的蜀道就在首都长安附近，隐喻名利与风险同在，语涉双关。人生的正确态度是收心与白云相伴，安享世间的生活。

第四首论时光易逝，当与友人共隐逸。仓促之间时光已换，世事未完。会知心朋友，畅饮、罢弹、长叹，置身事外，将兴亡之事当作笑谈。

第五首描写隐逸生活，以赏鉴美景和会友燕饮为乐。任凭青丝变白发，斜枕灿烂的白石，睡到石头风化朽烂，“烂”字双关。红霞晚照，青山澄净。四面翠峰耸峙带寒意，暮色遮盖碧空云。赏春前媚景，看雨后晴岚。此四句倒文错综，突出美景变化，语句清奇。美景好友都叫人高兴啊！用玉杯斟满金酒，人生相见难！

在元代沉重的压迫下，元代文人哪怕是出仕做官，也普遍有隐逸思想。隐逸是看穿，是冷淡，是无法合作和低调的反抗。回归自然，追寻心灵纯洁自由是元代文人最后的精神避难所。本组曲子首尾以生机盎然的乐景呼应，中间三首讨论隐逸的缘由，用典丰富，意境超尘拔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