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久《〔越调〕寨儿令[1]》原文、注释、赏析

张可久

〔越调〕寨儿令[1]

投闲即事[2]

石斗滩[3]，剑门关[4]，上青天不如行路难。世事循环，春色阑珊[5]，人老且投闲。文君[6]古调休弹，疏翁[7]樵唱[8]新刊。梅亭[9]十二阑[10]，茅屋[11]两三间。看，一带好江山[12]。

张可久注释

[1]越调：宫调名。寨儿令：曲牌名。

[2]投闲即事：曲名。投闲：置身于清闲境地。南宋陆游《入秋游山赋诗》：“屡奏乞骸骨，宽恩许投闲。”

[3]石斗滩：乱石滩。石斗，乱石仿佛相互争斗，形容竖石相倚，很难通行。元代王恽《重游玉泉诗》：“峰头乱石斗嵯岈，水底浮光浸碧霞。”明代左宗郢《麻姑山志》：“崖谷忽破裂，其下乱石森立，泉自上堕坑谷中，下与石斗，不胜怒则汹涌作秋涛出峡声。”

[4]剑门关：四川省剑阁县城北。峰峦似剑，断崖相对似门，有“剑门天下险”之誉。

[5]阑珊：将尽。

[6]文君：汉景帝时蜀郡太守文翁，兴学治蜀，蜀境大化。“君”为尊称。

[7]疏翁：元代文学家卢挚，字疏斋。“翁”为尊称。

[8]樵唱：樵歌。唐人祖咏《汝坟别业》：“山中无外事，樵唱有时闻。”

[9]梅亭：观赏梅花的亭阁。南宋周密《癸辛杂识别集·亭名》：“赵春谷梅亭曰‘东风第一’，贾秋壑梅亭曰‘第一春’。”

[10]十二阑：十二段栏杆。唐代戴叔伦《苏溪亭》：“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南朝乐府《西洲曲》“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11]茅屋：茅草屋。《左传·桓公二年》：“清庙茅屋。”唐代杜甫《春日江村》：“茅屋还堪赋，桃源自可寻。”

[12]好江山：好河山。两宋之交诗人莫蒙《江城子》：“相逢只说好江山。”

赏析

张可久（约1279—约1354），庆元路（今浙江宁波市）人，曾任小吏，元人最多产的作者，现存小令八百五十五首，作品约占全元散曲五分之一。与乔吉并称元散曲两大家，与关汉卿、马致远、白朴、郑光祖、王实甫、乔吉并称“元曲七大家”。明代朱权《太和正音谱》称“其词清而且丽，华而不艳，有不吃烟火食气，真可谓不羁之才。若被太华之仙风，招蓬莱之海月，诚词林之宗匠也，当以九方皋之眼相之”。

本曲是作者七十多岁以小吏身份辞职归隐后所作，抒写“人老投闲”的感想。乱石峥嵘的河滩，峰峦似剑，断崖相对如门的剑门关，恐怕上青天也没有行走蜀道这么艰难。世事周而复始，往复回旋，春色将尽，我垂垂老矣，还是辞职归隐吧。蜀郡太守文翁治蜀的故事不要再说了，还是看看卢挚新刊出的樵夫歌曲。这座有十二段栏杆的亭子可以观赏到梅花，两三间茅草屋住着人家。看这一带的大好河山多美呀。

险滩和关塞双关，同时指世事艰难。“上青天”句将唐代李白《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倒装使用，强调蜀道行路艰难。《行路难》也是李白的古体诗，抒发怀才不遇的悲愤。该句两处引用李白诗歌，借以叙述自己做小吏的抑郁和苦闷感受。“世事循环”指轮到自己了。春色将尽指已老，“且”有不甘义，“投”为主动投向，不甘心地主动投向，说明作者的矛盾与挣扎。“古调休弹”意味着彻底断绝了仕途的梦想。“梅亭”句化用东晋陶渊明《归园田居》“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写简朴的赋闲生活。

〔正宫〕醉太平[1]

怀古[2]

翩翩野舟[3]，泛泛沙鸥[4]。登临[5]不尽古今愁，白云去留[6]。凤凰台[7]上青山旧，秋千[8]墙里垂杨瘦，琵琶[9]亭畔野花秋。长江自流[10]。

张可久注释

[1]正宫：宫调名。醉太平：曲牌名。

[2]怀古：曲名。

[3]野舟：化用《庄子·列御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北宋苏轼《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4]沙鸥：化用唐代杜甫《旅夜书怀》“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诗意。

[5]登临：登山临水，也指游览。《楚辞·九辩》：“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6]白云去留：化用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诗意。

[7]凤凰台：化用唐代李白《登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诗意。

[8]秋千：该句化用北宋苏轼《蝶恋花·春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词意。

[9]琵琶：该句化用唐代白居易《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诗意。

[10]长江自流：化用唐代王勃《滕王阁序》“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诗意。

赏析

这首怀古曲字面写景，以典故连缀，借以抒发作者的失意和感叹。村野的扁舟轻轻划过，沙滩的鸥鸟在河中漂游。登山临水，消释不尽亘古通今的怨愁，白云无心于去或留。凤凰台上青山依旧，秋千墙里垂杨消瘦，琵琶亭边野花逢秋，即将萧疏。悠悠长江径自奔流。

“野舟”与“沙鸥”都为四处飘零之意象，以物喻人，喻作者内心飘荡不居，无法驻留。“翩翩”“泛泛”是古已有之的固定搭配，例如三国魏曹植《芙蓉池》“逍遥芙蓉池，翩翩戏轻舟”，《楚辞·卜居》“将泛泛若水中之凫”。“野舟”有唐代韦应物《滁州西涧》“野渡无人舟自横”诗意。“登临”以下写登临所见所感。“古今”为自古以来，时间跨度大，借以写怨愁之大。晚唐韦庄《江城子》“江都宫阙，清淮月映迷楼，古今愁”和清代袁枚《绝命词》“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皆如此。“白云”句，借白云自况，无心于出仕或归隐。“凤凰台”以下借李白、苏轼、白居易被谪故事抒发作者的官场失意情绪。“旧”通“久”，说明青山自古以来如此，不因人事而改变，“旧”又有破败义，反衬作者内心的痛苦和失意。“秋千”句借墙外行人对墙内美女的思慕，表达“多情却被无情恼”即自己有意于仕途而不能进阶的烦恼。“垂杨瘦”为作者自况，从体形变化说明烦恼程度加深。“野花秋”也是作者自况，喻不逢其时，无由拔擢。“长江”与“白云”“青山”喻义同，大自然不依人的意志转移，而人只能在短暂有生之年的漂泊中徒寻烦恼怨恨罢了。作者长期做小吏，本曲是他于心不甘却又割舍不下，寄怀于山水和创作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