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实甫《《西厢记》（选段）》原文、注释、赏析

王实甫

《西厢记》（选段）

〔正宫〕[1]〔端正好〕[2]碧云天[3]，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4]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5]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儿长玉骢[6]难系，恨不得倩[7]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8]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9]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10]；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靥[11]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只索[12]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13]做重重叠叠的泪。的[14]不闷杀[15]人也么哥[16]，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已后[17]书儿、信儿，索与我恓恓惶惶[18]的寄。

王实甫注释

[1]正宫：宫调名。

[2]端正好以及滚绣球、叨叨令：曲牌名。

[3]碧云天：化用北宋范仲淹《苏暮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词意。

[4]晓来：天亮时。唐代杜甫《偪侧行赠毕四曜》：“晓来急雨春风颠，睡美不闻钟鼓传。”

[5]离人：离开家乡、亲人的人。北宋魏夫人《菩萨蛮》：“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6]玉骢：玉花马，泛指骏马。

[7]倩：请，恳求。

[8]迍迍：行动迟缓。

[9]破题儿：唐宋写文章，开头需指明文章要义，称为破题。喻事情的开端或第一次。

[10]钏：臂镯。

[11]靥：面颊。

[12]索：求。

[13]揾：擦拭、浸染。

[14]兀的：怎么。

[15]闷杀：闷得很。

[16]也么哥：元曲中的衬词，无义。

[17]久已后：将来。

[18]恓恓惶惶：悲伤的样子。

赏析

王实甫，生卒年不详，大都（今北京市）人。元代著名戏曲作家，杂剧《西厢记》的作者，“文采派”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元末明初贾仲明《双调·凌波仙·吊王实甫》：“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新杂剧，旧传奇，《西厢记》天下夺魁。”明初朱权《太和正音谱》赞王实甫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极有佳句”。

王实甫的《西厢记》取材于中唐元稹《莺莺传》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故事，金代有董解元改编的《西厢记诸宫调》。《西厢记》讲述了张生与相国小姐崔莺莺一见钟情，经过曲折而成婚的历程，表达了婚恋自由、勇于追求爱情的主张，具有反封建的民主精神。作品所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激励青年人的美好祝愿。全曲曲辞华美，富于诗意。《红楼梦》以林黛玉口吻称其“曲词警人，余香满口”。该曲是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品，对后世爱情文学影响很大。该剧与关汉卿的《拜月亭》、白朴的《墙头马上》、郑光祖的《倩女离魂》合称元杂剧四大喜剧。

本选段抒写长亭送别时崔莺莺的离情别恨。“碧云天”至“斜晖”借景抒情。“黄花”本指重阳节过后逐渐萎谢的菊花，此处双关，喻崔莺莺对日后的不确定感。“西风”为萧飒的秋风，“雁南飞”喻离人征程，这些景物都易引发离思。“离人泪”把经霜的树木染红，如同醉酒的脸庞，用夸张和比拟的修辞抒写离情。“柳丝”是送别的常见意象。“难系”喻征人难以驻留，不得不出发。“倩疏林”为拟人，疏林亦似有情。“挂住斜晖”喻留住时光，不忍分离。“马儿”以下直抒胸臆。“松钏”“减肌”指因离愁而瘦损。“有甚么心情”指无心梳妆，反衬离愁。“索睡”指求得睡着，不愿面对。“恓恓惶惶”指双方，既包括自己，也设想对方，表明二人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