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南〔商调〕山坡羊[1]》原文、注释、赏析

唐寅

南〔商调〕山坡羊[1]

失题[2]

一

信迢迢无些凭准[3]，睡惺惺[4]何曾安稳。东风吹散，吹散梨花影。软怯[5]身轻，身轻草上尘。只愁镜里，镜里朱颜损。栲栳[6]量金难买春。伤神，伤神额黛颦[7]；堪嗔[8]，堪嗔薄幸[9]人。

二

嫩绿芭蕉庭院，新绣鸳鸯罗扇[10]。天时乍暖[11]，乍暖浑身倦。整金莲[12]，秋千画架前，几回欲上，欲上羞人见。走入纱幮[13]枕泪眠。芳年，芳年正可怜；其间，其间不敢言。

唐寅注释

[1]商调：宫调名。山坡羊：曲牌名。

[2]失题：曲名。这是组曲中的两首。

[3]凭准：准信。南宋高观国《烛影摇红》：“试将心事卜归期，终是无凭准。”

[4]惺惺：清醒。南宋陆游《不寐》：“困睫日中常欲闭，夜阑枕上却惺惺。”

[5]软怯：软弱胆小的样子。元代无名氏《鸳鸯被》：“则我这软怯怯的柔肠，好教我撇不下。”

[6]栲栳：用柳条编成的盛物器具。化用唐卢延让《樊川寒食》“五陵年少粗于事，栲栳量金买断春”诗意。

[7]黛颦：皱眉。

[8]嗔：生气，责怪。

[9]薄幸：薄情，也用于对情人的昵称。

[10]罗扇：古代布面扇。清代王廷鼎《杖扇新录》：“以素罗为之，形如满月，亦有腰圆、六角诸式，以绒线绣人物、花果，精细如画。”“富家以重金聘名手绣之，两面绣纹如一。”

[11]乍暖：冬末春初冷热交替。李清照《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12]金莲：指女子的纤足。

[13]纱幮：橱形的纱帐。

赏析

唐寅（1470—1523），字伯虎，一字子畏，江苏吴县（今苏州市吴中区）人。善诗文书画。与祝允明（枝山）、文徵明、徐祯卿合称“吴中四才子”，位于首位。画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合称“明画四大家”。少疏放，不事科考，得祝枝山劝勉，弘治十一年（1498）乡试第一，为解元。会试时涉泄题案被黜。其《与文徵明书》载：“夫妻反目，旧有狞狗，当户而噬。反视室中，甂瓯破缺；衣履之外，靡有长物。西风鸣枯，萧然羁客；嗟嗟咄咄，计无所出。”靠卖文卖画为生，纵情酒色。宁王朱宸濠延揽唐寅入仕，被唐寅发现反迹，唐寅只得装疯得脱，几年后郁郁而终。唐寅的一生无疑是悲剧性的，他的遭遇和个性都是悲剧性的。清代钱大昕《唐伯虚像赞》：“土木其形骸，冰雪其性情。藐千驷以若浼，拥万卷而自荣。狂士标格，才子声名，是将共叔夜（嵇康）、伯伦（刘伶）而尚友，岂徒引徵仲（文徵明）、希哲（祝枝山）为同盟。”

第一首曲是闺怨曲。“迢迢”写书信之远，“无些凭准”指常常失落。“睡”与“惺惺”矛盾，指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吹散梨花”点明时节，春将过去，青春也在流逝，为双关。“草上尘”夸张，极言身体瘦损。“栲栳”句反用原诗意，用栲栳称量的黄金都难以买回春天和青春。“堪”是能够、可以的意义，但蕴含着不愿的意思，复杂而微妙。

第二首曲是伤春曲。铺排芳龄女子在春天的见闻和感受，散发着淡淡的忧愁。庭院、扇子、秋千架子是华美的，身体是倦怠的，时候是“乍暖”的初春。“整”为整理，穿鞋都郑重其事。“羞人见”“直入纱幮枕泪眠”“不敢言”抒写少女的羞怯心理。

两首曲以女性代言，秀逸清俊、疏朗淡雅，艺术上达到很高水准。但曲中“怯”“羞”“泪”“不敢言”等词语无不折射出作者内心的拘束与紧张，这或许是他《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放达之外的沉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