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双调〕水仙子[1]》原文、注释、赏析

乔吉

〔双调〕水仙子[1]

寻梅[2]

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3]上，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4]。酒醒寒惊梦[5]，笛凄春断肠[6]。淡月昏黄[7]。

咏雪

冷无香柳絮扑将来，冻成片梨花拂不开。大灰泥[8]漫了三千界[9]，银棱[10]了东大海。探梅[11]的心噤难捱[12]。面瓮儿里袁安[13]舍，盐堆[14]儿里党尉[15]宅，粉缸儿里舞榭歌台[16]。

乔吉注释

[1]双调：宫调名。水仙子：曲牌名。

[2]寻梅：曲名。下面还有《咏雪》，这是两首冬景曲。

[3]孤山：宋初诗人林逋隐居孤山，与梅鹤为伴，称“梅妻鹤子”。

[4]缟袂绡裳：白色的衣袖，细纱的裙。化用北宋苏轼《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叩门”。

[5]“酒醒”句：典出唐代柳宗元《龙城录》“赵师雄醉憩梅花下”。隋代赵师雄醉酒后在松林间休憩，一淡妆女子留饮，酒醒后发现自己在大梅花树下。

[6]“笛凄”句：化用唐代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7]“淡月”句：化用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8]灰泥：石灰。

[9]三千界：指佛教“三千大千世界”。

[10]银棱：海岸白遍，像银色的棱。北宋大理的“银棱河”堤岸植白花，“金棱河”栽黄花。

[11]探梅：寻梅。

[12]心噤难捱：因受寒而冻得心中颤抖，难以忍受。

[13]袁安：东汉名士，有节操。他人雪天扫雪乞食，袁安怕打扰别人而独卧寒室。

[14]盐堆：化用北宋苏轼《雪后书北台壁》“不知庭院已堆盐”。

[15]党尉：北宋党进为节度使，尊为太尉，雪天喜在销金帐内饮羊羔酒。

[16]舞榭歌台：供歌舞用的台榭。唐代黄滔《馆娃宫赋》：“舞榭歌台，朝为宫而暮为沼”。南宋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赏析

乔吉（约1280—1345），太原人，寓居杭州。终身不仕。据元末明初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载，乔吉提出了“凤头、猪肚、豹尾”的元曲创作理论，“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串，意思清新”。乔吉与关汉卿、马致远、白朴、郑光祖、王实甫并称“元曲六大家”。

第一曲写追寻梅花。时间跨过一冬，从地域看有几个村庄、整条溪流。作者多次踩着寒霜，仔细端详树上树下，爬上孤山，冷风夹带暗香吹了过来。这样的美景像遇到白衣仙子；像赵师雄酒梦惊醒，看到一树梅花；像李白听到《梅花落》曲，满城落英；又像林逋在清淡的月色下，嗅那浮动的暗香。本曲用多个与梅花相关的典故，以赵师雄写惊讶，以李白写感动，以林逋写幽香。“孤”有高洁之义，与梅的品格相称。“忽”有辛弃疾“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义，写意外惊喜。

第二曲咏雪。“冷”为触觉，“无香”为嗅觉，“片”为视觉。“柳絮”喻形态，“梨花”喻颜色。“扑”有夸张义，“不开”指寒冷。这两句写雪中感受。像石灰涂遍了全世界，海岸变成银色的棱条，这两句写雪大。寻梅时寒冷难忍，写心理感觉，与上曲呼应。“面瓮”“盐堆”“粉缸”博喻雪花，名士权要、温柔乡中的众生，都包纳其间，写雪的博大宽容。“粉”指脂粉，与“舞榭歌台”呼应，指繁华易逝。

〔中吕〕满庭芳[1]

渔父词[2]

一

湖平棹[3]稳，桃花泛暖[4]，柳絮吹春。蒌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5]。闲日月熬了些酒樽[6]，恶风波[7]飞不上丝纶[8]。芳村近，田原隐隐，疑是避秦人[9]。

二

活鱼旋[10]打，沽些村酒，问那人家[11]。江山万里天然画，落日烟霞。垂袖舞风生鬓发，扣舷歌声撼渔槎[12]。初更罢，波明浅沙，明月浸芦花。

乔吉注释

[1]中吕：宫调名。满庭芳：曲牌名。

[2]渔父词：曲名。这是组曲中的两首。

[3]棹：船桨。《楚辞·九歌》：“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

[4]泛暖：浮现暖色。唐代陈羽《送友人及第归江东》：“五陵春色泛花枝。”

[5]河豚：化用北宋苏轼《惠崇春江晚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诗意。

[6]酒樽：盛酒器。

[7]风波：比喻纠纷或乱子。唐代鲍溶《行路难》：“入宫见妒君不察，莫入此地生风波。”

[8]丝纶：钓丝。唐代无名氏《渔父》：“料理丝纶欲放船，江头明月向人圆。”

[9]避秦人：躲避暴政的人。化用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避秦时乱”义。

[10]旋：立刻。

[11]问那人家：化用北宋仲殊《南柯子·忆旧》“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诗意。

[12]槎：木筏。晋代张华《博物志》：“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

赏析

古代文学中的渔父一般是隐士形象，姜尚、范蠡是有名的渔父，庄子、屈原留下了歌咏渔父的名篇。乔吉以《渔父》为题作组曲，表现出强烈的田园归隐意识。他在自述曲《正宫·绿幺遍·自述》中说：“不占龙头选（状元榜），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翰林院）。流连，批风抹月（吟风弄月的写曲生涯）四十年。”在《中吕·满庭芳·渔父词》中说：“名休挂齿，身不属官。”“闲愁不管，天地一壶宽。”“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蓑笠神仙。”可见，作者决绝地摒弃了凡尘，不应试，不入朝，不望成“名贤”，寄情诗酒山水和元曲创作，闲意自适，自得其乐。

第一曲写隐居之乐和原因，尚未释怀。湖面平静桨棹安稳，桃花浮现暖色，柳絮吹出春天。水蒿香脆芦芽柔嫩，煮烂河豚。岁月闲适，喝酒熬过漫长时间，险恶世事飞也飞不到钓丝上。芳村附近，田原隐约，疑似桃花源中人。“平稳”与“恶风波”对比，写隐居与出仕是两种生活，表明对出仕的反感。“桃花”“柳絮”写春色。“蒌蒿”“芦芽”“河豚”“酒樽”写美食。“芳村”“田原”写环境。“吹春”拟人。“烂”和“熬”侧重时间久，突出闲适。“飞不上”用夸张的手法写与世俗纠纷之远。“疑是”先抑后扬，先怀疑后确认。

第二曲写沉溺闲适，主人公完全投入隐居生活。活鱼新打，买些村民酿造的粗酒，却忘了味好的是哪家。江山万里，天然图画，看那落日晚霞。长袖低垂起舞，鬓发生风，敲击船舷打拍子，歌声震动小渔槎。夜里九点以后，波光闪闪，沙滩水浅，月色迷漫，笼罩芦花。“旋”写新鲜，“村”写适意。“问人家”有“欲辩已忘言”的意思，经常沽酒，却忘了哪家好，完全没有了机心。“撼”字以夸张手法写声势大。“罢”写游乐时间久，直至深夜。“波明”以下句写静景，与“垂”“舞”“风生”“扣”“歌”“撼”等动态形成鲜明对比。“浸”是深入对象内部的意思，指月色与芦花融为一体，辨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