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望《〔仙吕〕醉中天[1]》原文、注释、赏析

黄公望

〔仙吕〕醉中天[1]

李嵩髑髅纨扇[2]

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3]儿还将丝线抽，弄一个小样子把冤家[4]逗。识破也[5]羞那不羞？“呆，你兀自[6]五里巴[7]单堠[8]。”

黄公望注释

[1]仙吕：宫调名。醉中天：曲牌名。

[2]李嵩髑髅纨扇：曲名。髑髅：头骨。《庄子·至乐》：“庄子之楚，见空髑髅。”纨扇：细绢制的团扇。南朝梁江淹《杂体诗·效班婕妤〈咏扇〉》：“纨扇如团月，出自机中素。”

[3]傀儡：木偶戏。明代谢肇淛《五杂俎·人部一》：“南方好傀儡，北方好秋千，然皆胡戏也。”

[4]冤家：泛指似恨实爱，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舍不得的人。

[5]也：相当于“了”。

[6]兀自：仍然。

[7]巴：靠近。元代王晔《桃花女》第一折：“前不巴村，后不着店。”

[8]堠：古代记里程或分界的土坛，五里一单堠，十里则双堠。《北史·韦孝宽传》：“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唐代韩愈《路旁堠》：“堆堆路旁堠，一双复一只。迎我出秦关，送我入楚泽。”

赏析

黄公望（1269—1354），常熟州（今江苏常熟市）人。本名陆坚，过继永嘉黄氏，改名黄公望，字子久，取义“黄公望子久矣”。曾居富春（今浙江富阳市）。任御史台察院掾，忤权豪下狱，出即归隐，皈依全真道，江浙卖卜为生。工书诗，擅画山水，《富春山居图》为代表画作，元画四大家之一。

本曲是黄公望为南宋画家李嵩《骷髅幻戏图》绢本扇面所题的曲，该画收藏在故宫博物院。该图描绘了在五里界牌处，货郎担旁，衣冠骷髅手提小骷髅演戏，逗引小儿的场面。小儿爬向骷髅，母亲在后张开双臂欲唤回，另一仕女一边乳子一边侧身观看。画面中的植物标志着环境和时间。清代陈撰《玉几山房画外录》命名为“骷髅弄婴图”，现在公认为我国中古的悬丝傀儡戏，大概起源于印度密教。康保成《补说“髑髅幻戏图”》认为傀儡、髑髅、骷髅皆与“鬼”同源，与殉葬之俑相关。佛道两教都视世人为带肉的骷髅，富贵如同烟云。庄子与骷髅有过关于“齐生死”的对话，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有诗“欲要心不乱，般般都打断。子午卯酉时，须作骼骼观”。佛偈有“娇女原是粉骷髅”句。

黄公望作为全真道士，是深刻了解李嵩图画所含的宗教意义的，但题词用曲，夹杂了大量庶民思想。没有皮肉，有一担苦愁，是对木偶的外形和心理描写，暗示货郎生活的困窘。“还将”耐人寻味，自身为自动木偶，却去牵动控制小木偶，这不能不说是人生困境的写照。“小样儿”“冤家”说明木偶并不喜欢自己从事的工作，强作欢颜，这是作者把木偶拟人化，移情木偶的心理感受。木偶虽然打扮成人形，但被“识破”却是另一种生存困境。无疑，画中两个母亲是识破的，代表了理性；乳子置之不理，代表了天真；只有幼子，爬向木偶，代表了懵懂无知，是需要开示的。“呆”是对无知的开示和呵止，“兀自”是无知的固执和坚持，“五里堠”是行程中的节点，正常语序为“巴五里单堠”，隐喻世人无止境追求富贵名利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