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长生殿》（选段）》原文、注释、赏析

洪升

《长生殿》（选段）

〔缕缕金〕[1]魂飞颤，泪交加。（生）[2]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3]家。（合哭介）难道把恩和义，霎时抛下！（旦跪介）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算将来无计[4]解军哗，残生愿甘[5]罢，残生愿甘罢！

〔摊破地锦花〕任哗[6]，我一谜[7]妆[8]聋哑，总是朕差。现放着一朵娇花，怎忍见风雨摧残，断送天涯。若是再禁加[9]，拼代你陨黄沙[10]。

〔哭相思〕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洪升注释

[1]缕缕金以及摊破地锦花、哭相思：曲牌名。

[2]生，男角。后面的“介”为南曲术语，相当于北曲的“科”，指演员动作、表情等肢体语言；旦：女角。

[3]莫愁：古乐府中的女子，代指普通家庭的女儿。南朝梁萧衍《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4]无计解军哗：没有办法解决军队哗变。

[5]愿甘：甘愿。

[6]哗：喧哗。

[7]一谜：一味，一概。

[8]妆：装。

[9]禁加：折磨，逼迫。元代赵禹圭《风入松·忆旧》：“眉儿淡了不堪画，愁和闷将人禁加。”

[10]陨黄沙：代指死亡。

赏析

洪升（1645—1704），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世宦之家出身，国子监监生（太学生），屡试不第，穷困潦倒。康熙二十七年（1688）《长生殿》问世，引起轰动。《清稗类钞》载，“圣祖（康熙）览之称善”。次年戏班为答谢洪升，为其唱戏祝寿，因冲犯皇后忌日而被弹劾下狱，革去太学生籍，出狱后返回故乡。曹雪芹祖父曹寅在南京排演全本《长生殿》，邀洪升观赏三天三夜。洪升返家途中，酒后溺水而死。洪升与孔尚任并称“南洪北孔”。

《长生殿》取材于唐代白居易《长恨歌》和元代白朴《梧桐雨》，以唐玄宗和杨贵妃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揭示历史兴亡规律，主题宏大深刻，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手法交错。作者颂扬了唐玄宗和杨玉环的凄婉爱情，更揭示了唐玄宗因宠幸杨贵妃，荒废朝政而给国家带来的巨大灾难。作者独出心裁地设计了一系列创新情节。例如贵妃与玄宗七夕之夜在华清宫长生殿对天盟誓永不分离；为取悦贵妃，玄宗不惜从海南驿递新鲜荔枝，踏坏庄稼，撞死行人；贵妃死后悔悟，临邛道士杨通幽做法，使二人在月宫团圆；等等。该剧自写成演出到今日，经久不衰。洪升挚友吴舒凫在《长生殿》序中称：“爱文者喜其词，知音者赏其律。”梅兰芳京剧《贵妃醉酒》即改编于该剧。

本选段是马嵬坡赐死贵妃时，玄宗与贵妃的对唱，是全曲的高潮部分，把贵妃设计成一个为国为君自甘牺牲的悲情而高尚的形象，一改之前误国红颜的传统看法。“魂飞”以下两句写贵妃面临生离死别时的痛楚。“堂堂”以下四句写玄宗不如普通人家，无力保全夫人性命的悲怆。“臣妾”以下十句，包括“为君尽”，写贵妃为国为君甘愿牺牲。“百年”呼应二者的誓言，与“须臾”对比，突出理想和现实巨大的落差，突出了悲剧性。“任哗”以下八句写玄宗的不舍，“拼代你陨黄沙”写玄宗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