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祗遹《〔仙吕〕一半儿[1]》原文、注释、赏析

胡祗遹

〔仙吕〕一半儿[1]

四景[2]

一

轻衫短帽[3]七香车[4]，九十春光[5]如画图，明日落红[6]谁是主[7]？漫[8]踌躇[9]，一半儿因风一半儿雨。

二

纱幮[10]睡足酒微醒，玉骨冰肌[11]凉自生，骤雨滴残[12]才住声。闪出些月儿明，一半儿阴一半儿晴。

三

荷盘减翠[13]菊花黄，枫叶飘红[14]梧干苍，鸳被[15]不禁昨夜凉。酿秋光[16]，一半儿西风[17]一半儿霜。

四

孤眠嫌煞[18]月儿明，风力禁持[19]酒力醒，窗儿上一枝梅弄影[20]。被儿底梦难成，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冷。

胡祗遹注释

[1]仙吕：宫调名。一半儿：曲牌名。

[2]四景：曲名，指四季景色。本组曲四首。

[3]轻衫短帽：语出南宋辛弃疾《洞仙歌》“叹轻衫短帽，几许红尘”，南宋陆游《蝶恋花》“梦若由人何处去？短帽轻衫，夜夜眉州路”等诗句。

[4]七香车：多种香料涂饰或多种香木制作的车，泛指华美的车。《封神演义》中的七香车是不需要动力，用意念控制的宝车。唐代白居易《石上苔》：“路傍凡草荣遭遇，曾得七香车辗来。”金代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六：“怎奈红娘心似铁，把莺莺扶上七香车。”

[5]九十春光：九十天的春色。唐代杜荀鹤《出关投孙侍御》：“每岁春光九十日，一生年少几多时。”南唐陈陶《春归去》：“九十春光在何处？古人今人留不住。”

[6]落红：落花。北宋张先《天仙子》：“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7]谁是主：语出唐代白居易《宿窦使君庄水亭》“使君何在在江东，池柳初黄杏欲红。有兴即来闲便宿，不知谁是主人翁”，唐代刘长卿《过包尊师山院》“杏花谁是主，桂树独留君”等诗句。

[8]漫：通“谩”，随意，胡乱，不由得。唐代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9]踌躇：反复思量。南宋刘辰翁《满江红》：“漫踌躇在目，奢华如昨。”

[10]纱幮：橱形的纱帐。

[11]玉骨冰肌：冰玉般的体质和肌肤，喻女子貌美。两宋之交诗人扬无咎《柳梢青》：“玉骨冰肌，为谁偏好。”北宋李清照《瑞鹧鸪》：“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12]滴残：滴下残余的雨水。南宋陆游《邻曲小饮》：“茆屋滴残雨，竹篱围夕阳。”

[13]减翠：语出宋代赵长卿《有有令》“前山减翠。疏竹度轻风，日移金影碎”。

[14]枫叶飘红：语出宋代吕渭老《倾杯令》“枫叶飘红，莲房肥露，枕席嫩凉先到”，南宋白玉蟾《秋日书怀》“桂花已是上番香，枫叶飘红柿叶黄”等诗句。

[15]鸳被：绣有鸳鸯的被子。唐代刘希夷《晚春》：“寒尽鸳鸯被，春生玳瑁床。”

[16]酿秋光：语出两宋之交诗人向子諲《鹧鸪天》“承露液，酿秋光。直须一举累千觞”。

[17]西风：秋风。

[18]嫌煞：烦死。“煞”作“嫌”的补语，表示程度深。“煞”同“杀”。

[19]禁持：折磨，使受苦。南宋姜夔《浣溪沙》：“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打头风浪恶禁持。”南宋周密《柳梢青》：“万雪千霜，禁持不过，玉雪生光。”

[20]梅弄影：语出北宋王安石《次韵平甫村墅春日》“昨日青青尚未齐，忽看春色满高低。陂梅弄影争先舞，叶鸟藏身自在啼”，两宋之交诗人蔡伸《飞雪满群山》“翠筠敲竹，疏梅弄影，数声雁过南云”等诗句。

赏析

胡祗遹（1227—1293），磁州武安（今河北武安市）人。任应奉翰林文字兼太常博士，山东、浙西提刑按察使等职。明代朱权《太和正音谱》称其词如“秋潭孤月”。

第一首以女性视角写春景，“七香车”是女性的标志。穿戴好轻便的春服，登上华美七香宝车。春色如图画，明天春尽花落，谁来欣慕？打开思绪不由自主，哦，一定是风雨结伴，来陪伴落花走完最后的路途。本曲“轻衫”至“画图”写户外赏春，时间贯穿整个春季，反映了作者对春天的喜爱和面对如画春色愉悦的心情。“明日”至“一半儿雨”是作者的设想，用拟人手法。“主”有主人和作为主人身份来欣赏两重意义。风雨是落花的主人，欣赏着落花，带走了落花。而真正的幕后主人，是那个以女性自代，伴风雨赏落花的作者。

第二首以女性视角写夏景，“玉骨冰肌”是女性的标志。橱形纱帐里睡足，酒意微醒。体质如玉，肌肤似冰，清凉自生。疾雨过后残余的水滴刚刚停声。闪出些皎洁月光，夜空中一半儿阴云一半儿放晴。“纱幮”至“自生”写女子夏夜醒来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感觉，奇妙无比。“骤雨”至“一半儿晴”从雨声写到夜空，由听觉写到视觉。

第三首以女性视角写秋景，“鸳被”是女性的标志。荷叶褪色，菊花盛开，枫叶飘红，桐叶苍黄。鸳鸯被禁不住昨夜的寒凉。谁酿造了这美丽的秋光？一半儿是秋风，一半儿是严霜。作者通过荷叶、菊花、枫叶、桐叶等秋天时令性植物的色彩变化写秋景，用了颜色词翠、黄、红、苍，斑斓多姿，明媚可爱。“不禁凉”暗示主人公孤枕难眠，心境转凉。“酿”为拟人，秋景由风霜酿造，也如酒醉人。

第四首以女性视角写冬景，“梅”是女性的标志。寒冷的冬夜，孤枕难眠，嫌弃月光分明。风力强劲折磨人，酒意清醒。窗上映出一枝盛开的梅花，影子随风晃动。被里寒冷难入梦，感觉一半儿暖和一半儿冷。作者以寒风、梅影写冬天景物。抒写形单影只冬夜孤眠的心理感受。“嫌”反衬入眠之难。“酒力醒”反衬冬风之冷，与上文夏诗的“酒微醒”相对，有醒的程度高之义。“弄”字反衬主人公的孤单萧索，也暗示主人公希冀找到伴侣的美好心愿。“梅”花既是自然界的实物，也是主人公顾影自怜的移情对象。

作者对四时风光的态度是喜悦欣赏的，即便有些小抱怨，也不哀伤，表现出旷达知性的性格魅力。曲子语言疏淡文雅，有婉约词风，但语句多出自前人，连缀成文，语言和意境创新都较少，不能不让人诟病。

元曲中以曲牌“一半儿”写作的曲子有近四十首，关汉卿、张可久等大家都有作品。形式上，尾句以“一半儿”重复一次。意义上，用“真假”“添减”“风霜”等相反或相近的词揭示一个现象的两个方面，是辩证法的朴素反映，也显俏丽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