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窦娥冤》（选段）》原文、注释、赏析

关汉卿

《窦娥冤》（选段）

魂旦云：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1]：第一桩要丈二白练[2]挂在旗枪[3]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4]，下三尺瑞雪[5]，遮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6]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7]。

（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8]，情愿无辞认罪愆[9]。三尺琼花[10]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11]，今朝方表窦娥冤。

关汉卿注释

[1]誓愿：誓言和心愿。

[2]白练：白色熟绢。唐代张籍《凉州词》：“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3]旗枪：旗杆末端。

[4]天道：天气。《窦娥冤》第三折：“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

[5]瑞雪：预示吉祥之兆的雪。瑞，古代用作符信的玉。唐代韩愈《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今瑞雪频降，来年必丰。”

[6]着：使。元代石德玉《秋胡戏妻》第二折：“我既为了张郎妇，又着我做李郎妻，那里取这般道理。”

[7]来：语气词。相当于“咧”。

[8]刑宪：刑罚。

[9]罪愆：罪过。唐代顾况《归阳肖寺》：“尽力答明主，犹自招罪愆。”

[10]琼花：喻雪花如玉。琼，美玉。南宋杨万里《观雪》：“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

[11]邹衍屈：邹衍的冤屈，喻冤狱。邹衍，战国末期齐国人，阴阳家代表人物。曾事燕惠王，被谗下狱，他仰天大哭。时值夏季，竟然下霜。唐代张说《狱箴》：“匹夫结愤，六月飞霜。”

赏析

《窦娥冤》是关汉卿的代表作，取材于东汉“东海孝妇”传说。穷书生窦天章为还高利贷把女儿窦娥抵给蔡家当童养媳，窦娥丈夫早逝，与蔡婆相依为命。蔡婆向赛卢医讨债，险被赛卢医勒死，巧遇张驴儿父子。张驴儿父子顺势搬进蔡家，逼迫婆媳成亲，遭窦娥斥责。张驴儿向赛卢医要来毒药，企图毒死蔡婆，不想误杀自己父亲，遂嫁祸于窦娥。太守桃杌胡判窦娥死刑。刑场上，窦娥指天发下誓愿：如有冤屈，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结果一一应验。三年后，任廉访使的窦天章查访旧案，窦娥的冤魂向父亲哭诉原委，冤情得到昭雪。该剧揭示了元代流氓恶霸横行、官吏贪赃枉法、人民受到残暴伤害的社会现实，歌颂了以窦娥为代表的下层民众的善良、刚强和反抗精神。该剧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有机融合，达到了思想和艺术的高度统一。该剧与马致远的《汉宫秋》、白朴的《梧桐雨》、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合称元杂剧四大悲剧。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指出，《窦娥冤》“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

本选段是窦娥在法场上临刑前的三桩誓愿，既是自证清白的誓言，也是凄美的愿望。“白练”和“飞雪”喻窦娥的清白无辜，“血”和被杀之身代表遭受虐杀的冤情。借助超自然的奇迹自证清白，真实体现了百姓求告无门的痛苦，表现了对封建秩序彻底的否定和诅咒，具有鲜明的社会批判性。按汉代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如果统治者“失德”，天就会降下灾异以示惩戒。如果说前两桩誓愿是异象，多关窦娥个人；第三桩誓愿则是灾害，关乎统治者的道德和统治基础。这就直接揭露了昏聩的统治者是一切祸害最根本的根源。三桩誓愿层层推进，惊心动魄，感天动地。窦娥的不幸遭遇和大无畏以死抗争的精神至今仍令人悲恸和震撼。

《陈母教子》（选段）

〔混江龙〕[1]才能谦让祖先贤，承教化，立三纲[2]；禀“仁义礼智”[3]，习“恭俭温良”[4]。定万代规模[5]遵孔圣，论一生学业好文章。《周易》道谦谦君子[6]，后天教起此文章。《毛诗》云《国风》《雅》《颂》[7]，《关雎》云大道扬扬[8]。《春秋》说素常之德[9]，访尧舜夏禹商汤[10]。《周礼》行儒风典雅，正衣冠[11]环珮锵锵。《中庸》作明乎天理，性与道[12]万代传扬。《大学》功在明明德[13]，能齐家治国安邦。《论语》是圣贤作谱[14]，《礼记》善问答行藏[15]。《孟子》养浩然之气[16]，传正道暗助王纲[17]。学儒业，守灯窗；望一举，把名扬。袍袖惹[18]，桂花香；琼林宴[19]，饮霞觞[20]。亲夺的，状元郎；威凛凛，志昂昂。则他那一身荣显[21]可便万人知，抵多少五陵豪气[22]三千丈！有一日腰金衣紫[23]，孩儿每[24]也，休忘了那琴剑[25]书箱。

关汉卿注释

[1]混江龙：曲牌名，属北仙吕宫。

[2]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纲，本指网上的总绳，这里指法度。

[3]仁义礼智：仁爱、忠义、有礼仪、有智慧。这是儒家的伦理思想。

[4]恭俭温良：恭敬、节俭、温和、善良。这是儒家提倡的美德。

[5]规模：榜样。元代耶律楚材《赠蒲察元帅》：“元老规模妙天下，锦城风景压河中。”

[6]谦谦君子：指谦虚谨慎、品格高尚的人。《周易·谦卦》：“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7]国风、雅、颂：《诗经》的三个组成部分。

[8]大道扬扬：喻含有治理天下的大道。《关雎》毛诗序：“《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

[9]素常之德：平常的道德，犹常识。

[10]访尧舜夏禹商汤：访求尧、舜、夏朝的大禹和商朝的成汤等儒家理想贤君的代表人物。

[11]正衣冠：端正衣冠。环珮锵锵，喻盛服。《周礼》是儒家关于礼制的书。

[12]天理、性与道：宋代理学家程颢、朱熹等创立的哲学概念。

[13]明明德、齐家治国安邦：语出《大学》。

[14]圣贤作谱：谓《论语》为孔子贤徒所记。

[15]行藏：出处或行止。此处指《礼记》用于说明人行为的边界。《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16]养浩然之气：语出《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17]王纲：天子的纲纪。

[18]袍袖惹：用梁师道典故，喻被国君赏识。北宋钱愐《钱氏私志》：“徽皇闻米元章有字学，一日于瑶林殿张绢图方广二丈许……召米书之，上出帘观看，令梁师道相伴赐酒果，乃反系袍袖，跳跃便捷，落笔如云，龙蛇飞动。”

[19]琼林宴：喻御宴。北宋皇帝曾在琼林苑宴赐新进士。

[20]霞觞：霞杯，借指御酒。

[21]荣显：荣耀尊显。

[22]五陵豪气：豪族气势。汉唐均有五个帝陵在西安附近地区，当地豪族聚集。唐代白居易《琵琶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23]腰金衣紫：金腰带，紫衣，喻达官显宦。《初刻拍案惊奇》卷二二：“博得个腰金衣紫，也是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24]孩儿每：孩子们。

[25]琴剑：琴与剑，古时文人随身之物，寓刚柔相济之意。南宋陆游《出都》：“重入修门甫岁余，又携琴剑返江湖。”

赏析

《陈母教子》是教育题材的杂剧。宋代冯氏既严厉又慈祥，在她的教育下，三个儿子先后考中状元，又招状元王拱辰为女婿。寇准访得其事，赞母贤子孝，遂向皇帝举荐。

本选段是冯氏教育儿子们的总纲。“才能”到“文章”讲儒家教育目的，“周易”至“王纲”谈论儒家经典要义，“学儒”至“千丈”展望学习的大好前途。“有一日”以下强调读书的重要性，这三句指明了冯氏的清醒与理智。可见，冯氏像孟子母亲那样，是博学、有见识、知书达礼、懂得教育的“虎妈”。冯氏形象生动地诠释了我国古人对家庭教育的理解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