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振《〔正宫〕鹦鹉曲[1]》原文、注释、赏析

冯子振

〔正宫〕鹦鹉曲[1]

山亭逸兴[2]

嵯峨[3]峰顶移家住，是个不唧溜[4]樵父。烂柯[5]时树老无花，叶叶枝枝风雨。

〔幺〕[6]故人曾唤我归来[7]，却道不如休去。指门前万叠云山，是不费青蚨[8]买处。

农夫渴雨

年年牛背扶犁住[9]，近日最懊恼杀[10]农父。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

〔幺〕恨残霞不近人情，截断玉虹[11]南去。望人间三尺甘霖[12]，看一片闲云起处。

冯子振注释

[1]正宫：宫调名。鹦鹉曲：曲牌名。

[2]山亭逸兴：曲名。下面还有《农夫渴雨》，此为组曲中两首。

[3]嵯峨：山势高峻。唐代唐彦谦《送许户曹》：“将军楼船发浩歌，云樯高插天嵯峨。”

[4]唧溜：精明。

[5]烂柯：喻时间久。

[6]幺：后篇。

[7]唤我归来：化用《楚辞·招隐士》“王孙归来兮，山中不可以久留”意境。唐代王维《山居秋暝》：“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8]青蚨：传说中的虫名。《太平御览》引《淮南万毕术》：“青蚨还钱，青蚨，一名鱼，或曰蒲，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后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后因以代指钱。唐代寒山《诗》：“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绢。”

[9]扶犁住：以农耕过活。

[10]杀：同“煞”，作补语，表示程度深。

[11]玉虹：对虹的美称。

[12]甘霖：适时好雨。《诗经·甫田》：“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元代迺贤《仙居县杜氏二真庙》：“衔香赤脚祷龙湫，秋日甘霖起枯朽。”

赏析

冯子振（1257—1337），攸州（今湖南攸县）人。官至承事郎、集贤待制。《元史》载：“子振于天下书无所不记；当其为文也，酒酣耳热，命侍史二三人润笔以俟，子振据案疾书，随纸数多寡顷刻辄尽。”元末明初宋景濂称其词“横厉奋发”，“真一世之雄”。

《鹦鹉曲》韵险难和，冯子振在京听唱，按原韵作四十二首，甚有声誉。

第一曲写隐逸生活。“嵯峨”写避世之远，“移”交代归隐的移民身份，“不唧溜”写性格厚重，“樵父”是传统隐居者的形象。“烂柯”喻隐居之久，“树老无花”“风雨”写环境之恶。“唤我归来”表明出身世宦，官场仍在召唤；“不如休去”表明归隐意志坚定。“万叠云山”喻山林乐趣，“不费青蚨买处”化用唐代李白《襄阳歌》“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意境，表达了隐逸山林、蔑视权贵的思想。

第二曲写农民盼雨的情景。“年年”句写终生靠农耕为生，“稻苗”句是“懊恼”的原因。“肥”写长势良好，“抽花”是丰收在望，庄稼缺水希望要落空。“渴煞”“恨”是表明懊恼之深。“残霞”是晴天的气象，“彩虹”是雨后天晴的气象，“截断”表明无望看到彩虹，即无下雨可能。“不近人情”“闲云”是对云霞的责怪和无奈，传达出农民祈求降雨，寄希望于残霞和闲云的心理。“三尺”形容水之多，《西游记》中龙王与袁守诚打赌，下雨量为“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本曲多处写农夫盼雨的心理活动，表达了对农民的同情。

〔正宫〕鹦鹉曲

夷门[1]怀古

人生只合梁园[2]住，快活煞[3]几个白头父。指[4]他家五辈风流[5]，睡足[6]胭脂坡[7]雨。

〔幺〕[8]说宣和[9]锦片[10]繁华，辇路[11]看元宵去。马行街[12]直转州桥[13]，相国寺[14]灯楼[15]几处。

冯子振注释

[1]夷门：战国时期魏国大梁城的东门，在夷山上；后指开封。金代李汾《汴梁杂诗》：“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2]梁园：西汉梁孝王的东苑，在商丘，位于开封之东。开封曾称大梁，“梁园”可指开封。

[3]煞：作补语，表示程度深。

[4]指：讲述。

[5]风流：荣宠。唐代李颀《寄綦毋三》：“顾眄一过丞相府，风流三接令公香。”

[6]睡足：化用北宋苏轼《与秦太虚、参寥会于松江，而关彦长、徐安中适至，分韵得风字二首》“平生睡足连江雨”意境。

[7]胭脂坡：明代李濂《汴京遗迹志》载：“胭脂坡在城西北东和保西，朝暮斜晖照之，宛若胭脂，俗呼为红沙冈”。今开封有“胭脂河”以“胭脂”命名。

[8]幺：后篇。

[9]宣和：宋徽宗年号。

[10]锦片：一片锦绣。金代元好问《赋瓶中杂花》：“昨日桃花锦片新，兔葵今日到残春。”

[11]辇路：帝王驾车之道。今开封有宋都御街。

[12]马行街：两宋之交文学家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土市北去，乃马行街也，人烟浩闹。”今开封市中心有马道街。

[13]州桥：北宋汴河上古桥，今深埋地下，在马道街和相国寺附近。南宋范成大《州桥》：“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14]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全国著名寺院。《东京梦华录》载那时元宵灯市情形：“竞陈灯烛，光彩争华，直至达旦。”

[15]灯楼：楼形花灯。唐代韩鄂《岁华纪丽·上元灯楼》：“唐玄宗于上阳宫建灯楼，高一百五十尺，悬以珠玉，微风将至，锵然成韵。”

赏析

本曲以开封为题，为怀古抒情之作。其意为人生应当在开封住，快活得很啊。几位白发老父，他们讲五辈人受到荣宠，雨天在胭脂坡上睡足觉。他们还说起大宋宣和年间一片似锦繁华，元宵节在御街上欣赏灯烛。从马道街直转到州桥上，观览相国寺的花灯，登上几处漂亮的彩楼。

本曲借白头父之口夸赞东京开封，“人生”后四句写老父们在开封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说宣”后四句借老父之口追述宣和年间元宵花灯节的热闹场景。全曲化用唐代张祜《纵游淮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诗意，诗和曲都写了街市、道桥和都城的惬意生活。张祜以“合扬州死”奇崛意象入诗，而冯子振侧重以生活的长久、舒适和繁华张目。“五辈”指时间长久。《孟子·离娄下》“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君子的恩泽，五代人就消耗殆尽了，而开封却适合五代人生活，给她的市民荣宠不断。“睡足”“雨”，表明生活的舒适惬意，这不同于张祜在扬州看“神仙”，唐代以神仙指青楼女子，狎妓毕竟不是健康生活，开封人过的是雨天在胭脂坡上睡够觉的日子，这是难得的享受，劳碌的人们只有雨天才肯放下手中的活计，放松一下身心，可见开封生活张弛有度。“说宣和”取唐代元稹《行宫》“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诗意。大宋元宵节是盛世繁华最好的表现，御街、马道街、州桥和相国寺，这些使用至今的名字出现在诗中，“生在苏杭，葬在北邙”，苏州、杭州、洛阳人听到后油然而生自豪感。同理，曲中老父们对家乡充满热爱。联想到作者生活的时代，本曲反映了元代汉族百姓对北宋故国的怀恋和不舍，对元蒙无声的抗议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