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朴《《梧桐雨》（选段）》原文、注释、赏析

白朴

《梧桐雨》（选段）

〔倘秀才〕[1]这雨一阵阵打梧桐叶凋，一点点滴人心碎了。枉着金井[2]银床[3]紧围绕[4]，只好把泼[5]枝叶做柴烧，锯倒。

〔滚绣球〕长生殿那一宵，转回廊，说誓约，不合[6]对梧桐并肩斜靠，尽言词絮絮叨叨。沉香亭那一朝，按《霓裳》，舞《六幺》[7]，红牙[8]箸击成腔调，乱宫商[9]闹闹吵吵。是兀那[10]当时欢会栽排[11]下，今日凄凉厮辏[12]着，暗地量度。

〔三煞〕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妆点江干[13]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翩，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14]风飘？

白朴注释

[1]倘秀才以及滚绣球、三煞：曲牌名。

[2]金井：宫廷、园林里的石井。唐代王昌龄《长信秋词》：“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3]银床：银饰井栏。南朝梁庾肩吾《九日侍宴乐游苑应令》：“玉醴吹岩菊，银床落井桐。”

[4]紧围绕：金井银床喻唐玄宗，梧桐喻招来的凤凰杨贵妃，紧绕喻玄宗对贵妃的宠爱。京剧《四郎探母》“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5]泼：可恶。

[6]不合：不应。

[7]《霓裳》《六幺》：唐代曲名。

[8]红牙：打拍乐器。

[9]宫商：五音中的宫音与商音。

[10]兀那：那，那个。

[11]栽排：安排。

[12]厮辏：聚集。

[13]江干：江岸。南朝梁范云《之零陵郡次新亭》：“江干远树浮，天末孤烟起。”

[14]水仙、蘸杨柳洒：像水仙用杨柳枝蘸水抛洒。

赏析

《梧桐雨》取名于唐代白居易《长恨歌》“秋雨梧桐叶落时”诗句，讲述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唐玄宗宠幸杨贵妃和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安禄山，未料二者竟私通。安禄山起兵反叛，玄宗逃至马嵬坡，军队哗变，请诛杨贵妃兄妹。玄宗无奈缢死贵妃。后玄宗返长安，悬贵妃像日夜思念。本剧以深夜雨打梧桐惊梦为切入点，描绘了玄宗忆昔抚今，愁绪万千的感怀。该剧与关汉卿的《窦娥冤》、马致远的《汉宫秋》、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合称元杂剧四大悲剧。

本选段详写深夜之雨，借景抒情，表达了玄宗对贵妃的无尽思念和英雄末路的无奈感伤。“雨打梧桐”是古典文学中常见的写伤感的意象，“凋”喻一叶知秋，也隐喻贵妃之亡。“一点点”是个渐近的过程，如同凌迟处死，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逐渐加深的痛苦。“金井银床紧围绕”喻玄宗对贵妃的宠爱，如同古典文学中的井栏与梧桐，是不可分割的一对。“柴烧锯倒”字面写厌恶雨打叶声，隐喻玄宗赐死贵妃。“泼”字爱恨交加，感情复杂。“长生殿”“沉香亭”似写梦中恩爱欢会，但“那一宵”“那一朝”与“今日”对比，表示实写忆昔抚今；“量度”为考虑，表示这是惊梦后的心理活动。“不合”“栽排”指出当时的淫乐造成了今日的凄凉。“润蒙蒙”以下写各种雨，与雨打的对象特征结合。“不似”把各种雨与对贵妃的思念对比，强调后者更易引起彻夜难眠，可见梧桐雨只是衬托而非本体。“水仙蘸杨柳洒”写神仙挥洒成雨，喻神仙也懂得玄宗凄楚，助他抒怀。

《墙头马上》（选段）

〔那吒令〕[1]本待要送春向池塘草萋[2]，我且来散心到荼蘼[3]架底，我待教寄身在蓬莱洞里。蹙金莲红绣鞋[4]，荡湘裙鸣环珮，转过那曲槛[5]之西。

〔鹊踏枝〕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6]。九十日春光[7]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

〔寄生草〕柳暗青烟密，花残[8]红雨飞。这人人[9]和柳浑相类，花心吹得人心碎，柳眉不转蛾眉[10]系。为甚西园陡恁景狼藉？正是东君[11]不管人憔悴！

〔幺篇〕榆散青钱乱[12]，梅攒翠豆肥[13]。轻轻[14]风趁[15]蝴蝶队，霏霏雨过蜻蜓戏，融融沙暖鸳鸯睡。落红[16]踏践马蹄尘，残花酝酿蜂儿蜜。

白朴注释

[1]那吒令以及鹊踏枝、寄生草：曲牌名。幺篇，与前调同，“幺”为“後”的简写。

[2]萋：茂盛。

[3]荼蘼：蔷薇科小花，夏季盛开，开放于一年花季的结尾，喻青春将逝，爱情难觅。

[4]蹙金莲红绣鞋：指脚步急促。

[5]曲槛：曲折的栏杆。前蜀李珣《菩萨蛮》：“曲栏日初斜，杜鹃啼落花。”

[6]绿暗红稀：语出唐代韩琮《暮春浐水送别》“绿暗红稀出凤城，暮云楼阁古今情”。

[7]九十日春光：九十天的春色。

[8]柳暗、花残：化用唐代李白《古风》“叶密罗青烟”和李贺《将进酒》“桃花乱落如红雨”诗意。

[9]人人：对爱人的昵称。元代无名氏《沉醉东风》：“花有清香月有阴，少一个人人共寝。”

[10]蛾眉：喻女子美丽的眉毛。

[11]东君：司春之神。南宋辛弃疾《满江红·暮春》：“可恨东君，把春去，春来无迹。”

[12]榆散青钱乱：榆荚如钱，被风吹乱。

[13]梅攒翠豆肥：梅如青豆，簇聚肥美。

[14]“轻轻”以下三句：错综修辞，当为“蝴蝶队趁轻轻风，蜻蜓戏过霏霏雨，鸳鸯睡暖融融沙”。

[15]趁：追逐。

[16]“落红”以下两句：错综修辞，当为“马蹄踏践落红尘，蜂儿酝酿残花蜜”。

赏析

《墙头马上》取名于唐代白居易《井底引银瓶》“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白居易“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诗句告诫女子应学会保护自己。而白朴的《墙头马上》却是一个经典喜剧，讲述了裴少俊与李千金的爱情故事。尚书之子裴少俊奉唐高宗之命去洛阳购买花与花种，看到凭墙而立的洛阳总管女儿李千金，二人一见钟情。裴少俊把李千金带回家中，藏在后花园，育有一子一女。七年后被父亲撞破，被迫休妻参加科举，三月后得中状元，历经曲折之后两人得以团圆。该剧歌颂了封建语境下青年男女对爱情和婚姻自由的执着追求。该剧与关汉卿的《拜月亭》、王实甫的《西厢记》、郑光祖的《倩女离魂》合称元杂剧四大喜剧。

本选段抒写李千金游赏花园时，对春光易逝，爱情未至的感喟。“送春”点题，春去“负花期”象征青春不再，“荼蘼”也是象征春去的植物。“蓬莱洞”喻以脱俗仙境暂去烦恼情意，表明未来的难以把握。“粉悴胭憔”写因怀春而消瘦。“绿暗红稀”以物拟人，喻青春将去。“早”写春天归去的速度超出了预期。“柳暗”以下两句写晚春风景的残败。“花心”与“人心”对比，“柳眉”与“蛾眉”对比，以景传情。“东君”为春神，带走了春景与时光，以春神的无情与人的多情对比。“榆散”以下写晚春景色，动静结合。本选段语言清丽俊逸，奕奕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