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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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达生》原文、译文

达生【原文】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而...

达生

【原文】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译文】

通达声明实情的人,不去追求生命所不必要的东西;通晓寿命实情的人,不去做对寿命无能为力的事情。保养身体必须先有物质条件。但有些人物质丰裕却保养不好身体;保有生命首先必须不脱离形体,但有些人形体不离生命却死亡了。生命来临不能拒绝,生命离去也无法阻止。可悲啊!世俗之人以为保养好身体便可以保全生命,然而保养身体确实不足以保全生命,那么世人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虽然不值得管却不可不去管,那就免不了要劳累了。

要想免除形体的劳累,不如抛弃世俗。抛弃世俗就没有拖累,没有拖累则心正气平,心正气平就会与大自然一同发展变化而生生不息,生生不息就会接近于所要达到的养生目标。世事为什么值得抛弃而生命值得忘怀呢?抛弃世事则形体不劳,忘怀生命则精神不亏。形体健全而精神饱满,就会与自然合为一体。天地是万物的父母,阴阳二气的相合就生成万物的形体,阴阳二气分离则万物返归于原始混沌状态。形体健全精神饱满,就能随自然变化而更新。养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反过来又会有助于天地自然的发展。

【原文】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吾语女。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真。”

【译文】

列子问关尹说:“至人入水行走而不窒息,走在火上而不觉得热,在最高处行走而不畏惧。请问为什么能达到这般境地?”

关尹说:“这是保持了纯正之气的缘故,而不是使用巧智和勇敢所能做到的。坐下,我对你说!凡具有形状声色的,都是物,物与物之间为什么有很大差别?物怎么能达到未始有物之光的至虚境界呢?这些都是拘于色相之物罢了。物产生于无形而终止于无变化,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会把万物放在心上!至人处于恰如其分的位置,藏心于循环之理,游心于无为之道,使心性纯一,保养纯正之气,使德性与天道相合,以通达于自然。像这样的至人,天性完备,精神健全无缺,外物怎么能侵入呢!醉酒者从车上掉下来,虽然受伤却不会摔死。他的骨节和别人一样而伤害程度却和别人不同,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健全,乘坐在车上和从车上掉下来都没有感觉,心里没有死生惊惧的念头,所以撞在地上也不恐惧。他从醉酒中获得的精神健全尚且有这样的效果,何况从天道修养中所获得的精神健全呢?圣人居心于天道,所以外物无法伤害他。复仇的人虽曾为镆铘、干将所伤,但在复仇时却不会折断它们;即使气量狭隘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去怨恨那砸伤自己的飘落之瓦。因此,人人都像镆干、飘瓦一样无心无情,那天下就会和平安宁。奉行无为之道,就不会有战乱之患和杀戮之刑。不要倡导人为,而要顺应自然。顺应自然就会养成良好的道德,倡导人为则会产生祸害的心理。要大力提倡无为之道,谨防人为之害,这样人们就会按照天真的本性行事。”

【原文】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译文】

孔子去楚国,经过树林中,看见一位驼背老人用竹竿粘蝉,像在地上拾取一样轻而易举。

孔子上前说:“您的手真巧!有什么粘蝉之道吗?”

捕蝉者回答说:“我有门道。我为了提高技巧,在竹竿顶端叠放上两个弹丸,经过五六个月的训练之后,两个弹丸可以不掉下来,失手的时候已很少;叠放三个弹丸也不会掉下来的时候,那么失手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叠放五个弹丸不掉,那就像拾取东西一样容易。我粘蝉时,身体像木桩一样静止不动;我对胳膊的控制,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稳健;虽然天地无限广大,万物纷纭繁杂,而我的心思只在蝉翼上。我心无二念,不因为其他东西而转移对蝉翼的专注,这样还有什么得不到!”

孔子回头对弟子说:“心不分散,聚精会神,就是在说这位驼背老人啊!”

【原文】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译文】

颜渊问孔子说:“有一次我经过一个深渊渡口,摆渡的人撑船技术高明极了。我问他:‘撑船可以学习吗?’他说:‘可以。善于游泳的人经过多次练习就能学会,而善于潜水的人即使没有见过船也能熟练行驶。’我问其中的原因,他却不告诉我,请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孔子说:“善于游泳的人经过多次练习就能学会,这是因为他忘掉水能危害人的性命。善于潜水的人没见过船就能驾驭船只,这是因为他把深渊视为山丘,把船翻视为车倒退一样。他对出现在眼前的翻船如倒车的情景毫不在乎,心里若无其事,他怎么能不镇静自若呢!用瓦片做赌注便心思灵巧,用带钩做赌注内心就有点害怕,用黄金做赌注则心烦意乱。他的赌博技巧前后一样,但后来却顾虑重重,这是由于身外的利害得失。注重于身外之物的内心就笨拙。”

【原文】

田开子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子曰:“开子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开子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谓也?”田开子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极。’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译文】

田开子见到周威公,威公说:“我听说祝肾在学习养生之道。你常和他在一起,听到过什么吗?”田开子说:“我不过是拿着扫帚替先生打扫门庭,能从先生那儿听到什么呢!”威公说:“你不要推辞,我很想听听养生的道理。”开子说:“听先生说:‘善于养生的,就像牧羊一样,看见落后就用鞭子抽。’”威公说:“这是什么意思?”田开子说:“鲁国有一个名叫单豹的人隐居于山岩,饮用泉水,不与人争利,年已70岁而容颜还像婴儿一般,不幸遇饿虎,被饿虎吞食。有一个名叫张毅的,走东家串西家,四处钻营,年仅40岁却得内热病而死。单豹修心养性却被老虎吃掉了形体,张毅保养形体却被疾病攻入了体内。这两个人,都是行为偏颇而不能调和折中。孔子说:‘不要隐藏得太深,也不要过于外露,而应该像木头一样中立于动静之间。这三者如果都能做到,就达到了养生之道的极致。’险阻多盗的道路,假如有10人经过那里,有1人被害,父子兄弟就会互相告诫,必定成群结伙才敢上路,真聪明啊!人们自取危险的,是色欲之事,饮食之事,而人们却不知道对此戒备,这是过错啊!”

【原文】

祝宗人元端以临牢策,说彘曰:“汝奚恶死?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齐,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则汝为之乎?”为彘谋,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之牢策之中;自为谋,则苟生有轩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偻之中则为之。为彘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

【译文】

掌管祭祀的祝人和宗人身穿祭服走近猪栏,对猪说:“你为什么怕死?我要好好喂养你三个月,然后为你戒食十天,斋戒三天,铺上白茅草,把你的肩肘和后腿放置在雕饰的祭器上,你愿意吗?”如果为猪打算,就不如用糟糠让它存活于猪栏中;如果为自己打算,只要希望生前高官厚禄,死后隆重厚葬就满意了。为猪打算就让它放弃享受祭祀之礼的死,替自己打算就追求虚荣之死,这和猪有什么区别?

【原文】

桓公田于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

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桓公曰:“然则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培阿鲑礱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

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桓公冁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者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译文】

齐桓公在沼泽地打猎,管仲驾车,见到了鬼。桓公握住管仲的手说:“仲父您看见了什么?”管仲回答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齐桓公返回宫中,失魂呓语而得病,几天闭门不出。

齐国有位贤士皇子告敖说:“您这是自己忧伤,鬼怎么能伤害您呢!郁结之气,扩散而不能收敛回复,就精气不足;集中于身体上部而不能下通,就使人容易发怒;集中于身体下部而不能上达,就使人容易健忘;不上达也不下通,聚积于身体中部,就要致病。”

桓公说:“那么有鬼吗?”皇子说:“有。水下污泥处有名叫履的鬼,灶台有名叫髻的神。屋内堆积粪壤之处,有名叫雷霆的鬼;东北方的下面,有名叫培阿、鲑礱的鬼在跳跃;西北方的下面,有名叫泆阳的鬼。水中有罔象,丘陵有峷神,山里有夔,野地有彷徨,沼泽有委蛇。”

桓公问:“委蛇是什么样子?”皇子说:“委蛇的形状,大如车轴,长如车辕,穿紫衣戴红冠。这种鬼,害怕听雷车的声音,听到就捧着头站立。看到它的人将会称霸。”桓公大笑着说:“那就是我所见到的东西。”于是整好衣冠与皇子相坐,不到一天的工夫,病就不知不觉地好了。

【原文】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

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

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译文】

纪渻子给齐王养斗鸡。

过了十天,齐王问:“鸡可以斗了吗?”纪渻子回答说:“不行,性情骄横,自恃意气。”

十天后,齐王又问,纪渻子回答说:“不行,听到别的鸡叫或见到别的鸡的影子还有反应。”

十天后,齐王又问,纪渻子回答说:“不行,还怒视而好斗。”

十天后,齐王又问,纪渻子回答说:“可以了。虽然听到别的鸡叫,却毫无反应,看起来像只木鸡,静寂淡漠,德行已经完美,别的鸡不敢应战,见到它扭头就逃走。”

【原文】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译文】

孔子观赏吕梁之山水,瀑布高悬几十丈,飞流溅沫40里,就连鱼鳖都无法游过。看见一男子游入激流,以为他有痛苦的事而想自杀,赶快叫弟子顺流去救他。那个男子没入水中数百步才浮出来,披发唱歌而游到岸边。

孔子走上前去问:“我以为你是鬼,仔细察看才知道是人。请问,你游水有什么方法吗?”那人回答说:“没有,我没有方法。我起始于本然,长大习而成性,成于顺其自然。与漩涡一起没入,与涌流同时浮出,顺着水势自然而出,这就是我的游水之道。”孔子问:“什么叫起始于本然,长大习而成性,成于顺其自然?”回答说:“我生于陆地而安于陆地,这就是故地;成长于水边而安于水,这就是习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顺其自然。”

【原文】

梓庆削木为〔梓庆:工匠名。:悬挂钟磬等乐器的木架子,雕刻有装饰图案。〕,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译文】

梓庆用木头制作,做成后,看到的人惊叹为鬼斧神工。鲁侯看见后问:“你是用什么妙技做成的呢?”梓庆回答说:“我是个工匠,能有什么道术!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我在做,之前,不敢损耗精气,必定斋戒以平心静气。斋戒三天,不敢怀有功名利禄之心;斋戒五天,不敢怀有是非善恶之心;斋戒七日,就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在这个时候,眼里没有朝廷,专心于工艺技巧而排除了外界的干扰;然后进入山林,观察树木的天性;见到形态极其符合的材料,一个成型的,就呈现在眼前,然后着手取木;如果不是这样,就放弃不取。这样心性自然与外界自然相合,乐器之所以被疑为神工,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

【原文】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

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译文】

东野稷因为善于驾车得见鲁庄公,他驾车进退往来像绳子一样笔直,左右旋转像圆规画得一样圆。庄公以为造父的技术也不能超过他,让他再转100圈后回来。颜阖遇见了,进来对庄公说:“东野稷的马要垮。”庄公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马果然垮掉了。庄公说:“你怎么知道马要垮呢?”颜阖回答说:

“马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继续强迫马奔跑,所以必然要垮。”

【原文】

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屦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译文】

工倕用手画圆赛过规矩,手指动作随着所造的器物而变化,根本不用思索,所以他的心性专一而通达。只要忘了脚,鞋子是会合适的;只要忘了腰,腰带是会合适的;只要忘了是非,内心就会感到舒适;心神如一,不追随外物,遇事就可以顺心应手。本性安适而无所不适,就是忘了安适的安适。

【原文】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

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

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

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

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为具太牢以飧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眩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䳛以钟鼓也,彼又奚能无惊乎哉!”

【译文】

有一个名叫孙休的人,登门求见子扁庆子,他惊讶地问:“我住在乡里,不曾被人家说过自己品行不端正;遇到危难,也不曾被人家说过自己不勇敢。但是种田遇不上好时岁,侍奉君主遇不上圣君明主,在乡里被人排斥,在州邑被人驱逐,我怎么得罪了天?竟然如此倒霉?”

扁子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至人的行为吗?忘记自身,不求聪明,超然于尘世之外,逍遥于清净无为,这就是虽然有所作为,但并不自恃,对事物有所助长,但并不以主宰者自居。现在你粉饰智慧以惊醒愚顽之人,修身以揭露黑暗,光明磊落就像举着日月行走。你能保全自己的躯体,九窍完整无缺,没有中途夭折残废而跻身于人的行列,已经够幸运的了,何须怨天尤人!你走吧!”

孙休出去了。扁子进来,坐了一会儿,仰天而叹。弟子问:“先生为什么叹气?”

扁子说:“刚才孙休来,我告诉他至人的德行,我担心他过于震惊而变得更加迷惑。”

弟子说:“不会这样的。如果孙休说的正确,先生说的错误,错误的当然就不能迷惑正确的;如果孙休说的错误,先生说的正确,他本来就是迷惑着前来,您又有什么过错呢!”

扁子说:“不对。从前有只鸟飞落在鲁国郊外,鲁君很喜欢它,奉上太牢祭品供它食用,演奏《九韶》之乐取悦于它,鸟看得眼花缭乱,内心忧愁悲惧,不敢饮食。这就叫作用养人的方法养鸟。用养鸟的方法养鸟,应该让它栖息于茂密的树林,浮游于江湖,从容啄食,放之于原野。刚才的孙休是个孤陋寡闻的人,我告诉他至人之德,就好比是让小老鼠坐马车,对小鸟敲钟击鼓使它高兴,他怎么能不感到震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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