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素问卷第四·汤液醪醴论篇第十四》原文、解读

素问卷第四·汤液醪醴论篇第十四

素问卷第四·汤液醪醴论篇第十四原文

黄帝问曰：为五谷汤液及醪醴奈何？岐伯对曰：必以稻米，炊之稻薪。稻米者完，稻薪者坚。帝曰：何以然？岐伯曰：此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时，故能至坚也。

帝曰：上古圣人，作汤液醪醴①，为而不用何也？岐伯曰：自古圣人之作汤液醪醴者，以为备耳。夫上古作汤液，故为而弗服也。中古之世，道德稍衰②，邪气时至，服之万全。帝曰：今之世不必已何也？岐伯曰：当今之世，必齐毒药攻其中，镵石针艾治其外③也。

帝曰：形弊血尽而功不立者何？岐伯曰：神不使也。帝曰：何谓神不使？岐伯曰：针石，道也。精神不进，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今精坏神去，荣卫不可复收，何者？嗜欲无穷，而忧患不止，精气㢮坏，荣泣卫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帝曰：夫病之始生也，极微极精，必先入结于皮肤。今良工皆称曰：病成名曰逆，则针石不能治，良药不能及也。今良工皆得其法，守其数，亲戚兄弟远近音声日闻于耳，五色日见于目，而病不愈者，亦何暇不早乎？岐伯曰：病为本，工为标，标本不得，邪气不服，此之谓也。

【注解】

①汤液醪醴：液，为一种醇美的酒（《周礼·天官》）。汤液，指清酒之类（《诗诂》）。醪，浊酒（《广韻》）。醴，甜酒（《玉篇》）。用五谷制成，以治疗疾病的不同酒剂，其清稀而薄者为汤液，稠浊甘甜者为醪醴。

②道德稍衰：人的修养，品德渐渐变差。

③必齐毒药攻其中，镵石针艾治其外：齐，同、并之义。镵石，尖锐或有刃的石制工具，用于治疗疾病称之为镵石，又称针石。针艾，即针刺及艾灸。汤液醪醴必须配合毒药攻除内里的疾病，配合针灸治疗外部疾病。

【语译】

黄帝问道：如何运用五谷制作汤液醪醴？岐伯回答说：用稻谷做原料酝酿，用稻秆燃烧炊煮。因为稻米得气完备，稻秆得气坚劲。黄帝问道：为什么稻米得气完备，稻秆得气坚劲？岐伯回答说：因为稻得到自然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平和之气，生长地势高下适宜，所以稻米得气完备；收割适时，所以稻秆得气坚劲。

黄帝问道：远古时候修炼有道的圣人制作汤液醪醴，但很少运用，这是为什么呢？岐伯回答说：远古时候的圣人，制作汤液醪醴的目的，只是在于防止不测，因而远古时候制作汤液醪醴，只是制作但并不服用。中古时候人们养生观念稍微淡薄一些，邪气经常侵袭人体产生一些疾病，服汤液醪醴都能治愈。黄帝又问道：当今之人病了时，虽然也服用汤液醪醴，但不一定都能治愈，这是什么原因呢？岐伯回答说：当今的医生，用生药绞取药汁或用有毒的药攻伐内脏，用砭石、针刺、艾灸治其形体，这样疾病才能治好。

黄帝问道：病人形体衰败，血气尽竭，使用了各种治法，病仍然没有治好，为什么呢？岐伯回答说：这是由于人体之神失去了支配的作用，称为神不使。黄帝问道：何谓神不使？岐伯回答说：是指神气对砭石、针刺等治疗不能发挥正常的反应，表现为精神衰败，志意散乱，所以疾病治疗不愈。今世之人，精神败坏，神气外散，营、卫之气散而不可再收，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人之欲望没有穷止，忧心过重，致使精气衰败，营血凝涩，卫气消散，因神气外散而不能发挥正常的作用，于是病便不容易治好。黄帝说：当疾病初起之时，病情轻浅而又单一，病邪停留在皮毛肌肤，这时医术水平高的医生都说，疾病已经形成了，这称为不顺。针刺、砭石不能治，再好的药物也不能达到病位。现在的医生又各守其法，固执已见，病人的亲戚朋友成天守候在身边，但是病仍然是不愈，这难道说治疗不及时吗？岐伯回答说：病人是本，医生是标，病人与医生不密切配合，邪气是不能被驱除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赏析

酒的文化与应用

汤液醪醴，用五谷制成，是治疗疾病的不同酒剂，其清稀而薄者为汤液，稠浊甘甜者为醪醴。古之汤液醪醴为中华酒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从出土文物和史料记载，早在六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后期，即龙门文化时期，我国就已发明了用谷物酿酒的技术。殷商时期，已经盛行了饮酒之风，有“酒池肉林”之说。古代用酒治病是很普遍的，《黄帝内经》对于酒的药用，除了本经文外，尚有《素问·腹中论》用鸡矢醴治疗鼓胀病、《素问·缪刺论》用“左角发酒”治疗尸厥病、《灵枢·寿夭刚柔》寒痹熨法（淳酒、蜀椒、干姜、桂心）治寒痹病、《灵枢·经筋》马膏膏法（白酒、桂、桑枝、马膏）治疗季春痹。由于酒性悍滑，其行最速，有活血散瘀、开结祛邪之功，并可增强某些药物功效的作用。在《黄帝内经》的启发下，张仲景《金匮要略》制备了括萎薤白白酒汤、红蓝花酒等以酒为剂。至于后世以酒入药或用酒制剂者，更是不可胜计，仅《本草纲目》就记录了数十种药酒，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五加皮酒、当归酒、虎骨酒、枸杞子酒等。

素问卷第四·汤液醪醴论篇第十四原文

帝曰：其有不从毫毛而生，五藏阳以竭①也，津液充郭，其魄独居②。孤精于内③，气耗于外，形不可与衣相保④。此四极急而动中⑤，是气拒于内而形施于外⑥。治之奈何？岐伯曰：平治于权衡⑦，去宛陈莝⑧，微动四极，温衣，缪刺其处，以复其形⑨。开鬼门、洁净府⑩，精以时服（11），五阳已布，踈涤五藏。故精自生，形自盛，骨肉相保，巨气（12）乃平。帝曰：善。

【注解】

①竭：衰竭，亦通“遏”，阻遏。

②津液充郭，其魄独居：津液，水谷化生的液态精微物质。郭，同“廓”，此指形体。魄，同“粕”，此言津液之糟粕，即水气。阳气虚、或阻遏，不能化气行水，水液停留，充斥周身。

③孤精于内：阳气亏耗，水精不行而为水气，盘踞于内。

④形不可与衣相保：肿胀的形体与原有的衣服不相称。

⑤四极急而动中：四极，四肢。急，窘也。中，胸腹中。水邪四溢，外则四肢肿急，内则动于胸腹而致气急咳嗽。

⑥气拒于内而形施于外：气，水气。施，易也。水气内停，形体肿急而变易其状态。

⑦平治于权衡：权衡，秤锤与秤杆，喻义衡量揆度。衡量揆度病情，以平调阴阳的偏盛偏衰。

⑧去宛陈莝：宛陈，《黄帝内经》五见，均指瘀血，如《灵枢·九针十二原》载有“宛陈者除之”、《灵枢·小针解》载有“宛陈除之者，去血脉也”、《素问·针解篇》载有“宛陈则除之者，去恶血也”等。莝，《太素》作“茎”，名词动化，斩草。谓去其水气之陈积，欲如斩草而渐除之。

⑨缪刺其处，以复其形：缪刺，病在左而刺右，病在右而刺左的刺络法。亦指针对皮部血脉（血络）采取解结或放血疗法。即通过缪刺（解结、放血）使血脉恢复正常状态。

⑩开鬼门，洁净府：鬼门，汗孔；净府，膀胱。即发汗、利小便，以消散水气、祛除水肿。

（11）精以时服：按时令服用精良的食物，属于饮食疗法的范畴。

（12）巨气：正气。

【语译】

黄帝问说：有一类水肿病，不是从毫毛而产生的，而是内在五脏阳气或衰竭、或被阻遏所致。水液充斥于躯壳，形体肿满，水气孤立于内，正气耗散于外，形体浮肿与衣服不相合，四肢胀急，喘息、心悸，水气格拒于内，肿形弛张于外。应当如何治疗呢？岐伯回答说：治疗应使阴阳血气水液恢复平衡协调。针刺以除去瘀血，活动四肢以疏通阳气，多穿衣服温暖形体以资助阳气，针刺络脉疏通血气，发汗以宣表，利尿以通里。通过这样一些治疗方法，精气正常运行，五脏阳气布达，疏利五脏，如此精血自然复生，形体充盛，骨骼肌肉协调，于是邪气平复。黄帝说：很好！

赏析

1．水肿病的病因病机与临床表现

（1）水肿病的病机　“其有不从毫毛而生”，明确此处所论水肿，不是外感而生，而是内伤所得，病发于五脏。“五脏阳以竭”是对其基本病机的高度概括：①指五脏阳气阻遏。“竭”，阻遏，与下文治疗后的“五阳已布”相应。②指五脏阳气衰竭。《类经》为“五脏阳已竭，有阴无阳”、《素问注证发微》为“五脏阳气，皆为竭尽”。总之，五脏阳气失调，失于蒸化，化成水湿痰饮充斥肌肤而为水肿。“孤精于内，气耗于外”是对水肿病机的补充，主要指水液停蓄体内，充斥全身，且水湿为阴邪，更伤机体之阳。

（2）临床表现　全身以高度浮肿为主要症状，伴有胸腹气急咳嗽，如“津液充郭，其魄独居”、“形不与衣相保”、“气拒于内而形施于外”、“四极急而动中”等。

2．水肿病的治疗

本经文详细论述水肿病治疗原则和方法，《黄帝内经》如此详细论述一个病证的治疗原则和方法，是不多见的。

（1）水肿病的治疗原则　“平治于权衡”，即今之“辨证论治”，尤其是“权衡”比较疾病本身各种矛盾的主次关系。本经文以阳气失调，或阻遏、或衰竭，而水液内停的水肿病，病机“五脏阳以竭”是水肿发生的根本所在，由此产生“津液充郭”、“形不与衣相保”等症状。若“权衡”比较病机与症状的主次关系，则病机为本，是治疗的关键。但此时该病的水肿症状比较严重，使原来的衣服都无法再穿，症状和病机均较急。通过对症状和病机的轻重缓急之“权衡”比较，治疗时就要主次兼顾，标本兼治，既要用“微动四极、温衣”之法使阳气得到温煦宣布，以治其本，又要“开鬼门、洁净府”，通利水湿，以治其标。

（2）水肿病的具体治疗方法　①“去宛陈莝”。水肿病首当要治血。因为“五脏阳以竭”，阳气阻遏，不能温运血液，致使血瘀；或水肿日久，湿邪久郁，阻遏气机，气不行血而致血瘀。所以尤其在水肿病后期，在辨证有瘀血存在时，务必加用活血化瘀之法，既有利于利水消肿，也对阳气的恢复有一定裨益。近年来用活血化瘀法治疗肾炎取得了长足进展，如验方益肾汤（当归、赤芍、川穹、红花、桃仁、益母草、板蓝根、银花、白茅根、紫花地丁）、肾炎化瘀汤（当归、川穹、赤芍、桃仁、红花、益母草）治疗肾炎，疗效肯定。而对于心源性水肿，活血化瘀法更为首选之法。很显然水肿要治血，与我们当前治疗水肿的方法有很大的不同，当前治疗水肿，以利尿为首选，说实在反复、长期利尿更伤血、伤气、伤精，与《黄帝内经》之旨相违背，值得我们深思。②“开鬼门”。一解“鬼”与“魄”通、“魄”与“粕”通。“鬼门”即“魄门”，指肛门。“开鬼门”，通过通便以达到利水消肿之目的，即治水肿病要通大便，如十枣汤、舟车丸等。如临证中对于肾衰竭所致水肿，通腑降浊法是本病重要治疗方法，也有报导单用通腑法治疗尿毒症，为尿毒症少尿期的一个应急措施。二解“开鬼门”为发汗之法，即治水肿病要治气。张景岳《景岳全书》说：“凡治肿者，必先治水，治水必先治气，若气不行则水不行。”③“洁净府”。利尿是治疗水肿基本方法，将潴留于体内的水湿排出体外。张仲景《金匮要略》说：“腰以下肿，当利小便；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在利尿法中，又据临症不同情况分为：通阳利水（如五苓散）、燥湿利水（胃苓汤）、温解利水（苓桂术草汤）、滋阴利水（猪苓汤）、淡渗利水（五皮饮）、温肾利水（真武汤）等。④配合针刺。“缪刺其处”，是水肿病的辅助治疗。⑤临床护理。“微动四极、温衣”，均为水肿病的护理措施。临床护理着眼于阳气，抓住了此病之根本。因为本病的基本病机是“五脏阳以竭”，所以治阳则是其本，阳虚当温补，阳郁当宣通。仲景治水诸方，每有附子、桂枝、麻黄、白术、黄芪之类，以斡旋阳气。阳气振奋宣通，水肿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