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篇》——慎重决策须把握的三大原则

［篇题解析］

顾名思义，“火攻”即以火作为手段来辅助进攻的意思。孙子那个年代，打仗主要用长矛大刀、强弓劲弩，这些武器一旦遇到高墙深沟的城堡就难以发挥作用了。所以，孙子专列一篇论述火攻问题，足见《火攻篇》在《孙子兵法》中的重要性。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要将《火攻篇》放在《孙子兵法》13篇的末尾？这就涉及《火攻篇》的深层主旨：用兵如用火，穷兵黩武的后果将会是玩火自焚，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决策指挥者必须要理性、慎重地对待战争。这一主旨与《孙子兵法》开篇讲的“兵者，国之大事”前后呼应。《火攻篇》主要讲了四个问题：一是五火之变，二是火攻与水攻的比较，三是胜战修功，四是戒怒慎战。

【正文注释】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军，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白话译文】

孙子说，火攻的方式有五种：一是火烧敌军人马，二是火烧敌军粮草，三是火烧敌军辎重，四是火烧敌军仓库，五是火烧敌人粮道。实施火攻需要具备一定条件，这些条件必须平常即有准备。发动火攻要依据一定天时，点火要看准日子。天时是指气候干燥的季节，日子是指月亮行经箕、壁、翼、轸四星所在位置的时候。月亮经过这四星宿的时候，就是起风的日子。

凡用火攻，将领必须根据这五种火攻所引起的不同变化，灵活地派兵接应。从敌营内部放火，就要及时派兵从外部策应。火已烧起而敌营仍然保持镇静的，应持重等待，不要急于进攻；待火势兴旺，可以进攻就进攻，不可以进攻就停止。火可从外面放，这时就不必等待内应，只要适时放火就行。要从上风放火，不要从下风进攻。白天风刮久了，夜晚就容易停止。军队必须懂得灵活运用五种火攻方式，并等待放火的时日条件具备再进行火攻。

用火辅助军队进攻，效果明显；用水辅助军队进攻，可以使攻势加强。水可以阻隔敌人，但不能直接削弱敌军实力。

军队凡打了胜仗，夺取了土地城邑，而不能巩固战果的，则很危险，这叫劳而无功的“费留”。所以说，明智的国君要慎重地考虑攻战之事，贤良的将帅应该认真地决定军事行动。不是有利就不要采取军事行动，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要用兵，不是危机迫近不要开战。国君不可因一时愤怒而发动战争，将帅不可因一时气愤而出阵求战。符合国家利益才用兵，不符合国家利益就停止；愤怒可以恢复为欢喜，气愤可以恢复为高兴；国家灭亡了就不能复存，人死了也不可能再生。因此，对于战争，明智的国君要慎重，贤良的将帅要警惕，这是安定国家和保全军队的重要原则！

火人：李筌注：“焚其营，杀其士卒也。”杜牧曰：“焚其营栅，困烧兵士。”谓焚烧营栅，烧毁敌军人马。

火积：此言焚烧敌军积聚的粮草。

火辎：辎，装载物资的车辆。杜牧曰：“器械财物及军士衣装，在车中上道未止曰辎。”此言焚烧敌军被服、军器装备及车辆等辎重。

火库：《说文》：“库，兵车藏也。”此谓焚毁敌军所贮装备、军饷、财物等库藏。

行火必有因：因，《吕览·尽数》：“因智而明之。”高诱注：“因，依也。”此言行火时必须有所依，即天时、敌情可用，行火器材常备。

烟火必素具：烟火，曹操注：“烧具也。”此言发火器材必须平日准备好。

发火有时，起火有日：发动火攻要选择好天时，具体点火要有恰当的日子。

天之燥：燥，曹操注：“旱也。”此言气候干燥，物品容易燃烧。

箕、壁、翼、轸：为二十八星宿之四宿。箕为东方苍龙七宿之一；壁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翼、轸为南方朱雀宿之二。古人通过长期观察，月亮与这些星宿运行到一起的日子，一般多风，这可看作上古时的气候资料。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根据五种火攻所引起的敌情变化，适时地运用军队策应。

早应之于外：曹操注：“以兵应之也。”杜牧注：“凡火，乃使敌人惊乱，因而击之，非谓空以火败敌人也。闻火初作，即攻之；若火阑众定而攻之，当无益，故曰早也。”

极其火力：使火力燃烧到最旺时。

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从，随也。曹操注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言可随火而进攻敌人则进攻，没有机会进攻就按兵不动。

以时发之：陈皞注：“以时发之，所谓天之燥、月之宿在四星也。”其说甚是。

无攻下风：不要在下风处进攻。赵本学注曰：“下风为烟焰所冲，固不宜攻，亦恐敌兵避火，溃出相蹂藉也。”

昼风久，夜风止：白天刮风时间长，到晚上就会停止。各家注本皆同此。唯刘寅《直解》引张贲说：“白昼遇风而发火，则当以兵从之；遇夜风而发火，则止而不从，恐彼有伏，反乘我也。”

以数守之：即按火攻应遵循的自然规律把握火攻的时机。杜牧注曰：“须算星躔之数，守风起日，乃可发火，不可偶然而为之。”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用火进攻敌人效果十分明显，用水进攻敌人就会壮大我军声势。

水可以绝，不可以夺：绝，断绝、分割。不可以夺，曹操注：“不可以夺敌蓄积。”言用水攻敌可以打散敌人，但不能彻底摧毁敌人。

不修其功者，凶：凶，祸患也。此言打了胜仗，夺取城邑，而不修明政治，及时论功行赏，激扬士气，以巩固胜利成果，则埋下祸患。

命曰费留：命，名也。费留，曹操注云：“若水之留，不复还也。”此言若不及时赏赐士卒，将士不领命，致使战争拖延或失败，军费将如流水般逝去。

虑：《说文》：“虑，谋思也。”此言思索、想到。

良将修之：明智的将领应很好地研究这个问题。

非利不动：《香草续校书》云：“当指士卒言，谓非有所利，则不为我动也。”言对我无利则军队不行动。

非得不用：《香草续校书》云：“非有所得，则不为我用也。”言没有必胜的把握则不出动军队作战。

非危不战：危，紧急。《香草续校书》云：“非有所危，则不为我战也。”

愠：怨愤、恼怒。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梅尧臣注：“一时之怒，可返而喜也；一时之愠，可返而悦也。国亡军死，不可复已。”其说颇是。

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张预注：“君常慎于用兵，则国可以安；将常戒于轻敌，则可以全军。”全句谓明智的国君要慎重，贤良的将帅要警惕，这是安定国家、保全军队的重要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