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行香子七夕·草际鸣蛩》原文与赏析

行香子七夕·草际鸣蛩

草际鸣蛩②，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③，不相逢。

星桥鹊驾④，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⑤，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⑥。

【注释】①行香子：词牌名，又名《爇心香》。双调小令，六十六字，上片五平韵，下片四平韵。②蛩（qióng）：蟋蟀。③“纵浮槎（chá）”三句：隐括典故借喻词人与其夫因党争被迫分离之事。张华《博物志》记载，天河与海可通，每年八月有浮槎，来往从不失期。有人矢志要上天宫，带了许多吃食浮槎而往，航行十数天竟到达了天河。他看到牛郎在河边饮牛，织女却在很遥远的天宫中。浮槎：指往来于海上和天河之间的木筏。④星桥鹊驾：传说七夕牛郎织女在天河相会时，喜鹊为之搭桥，故称鹊桥。⑤牵牛织女：二星宿名。李善注：《史记》曰“牵牛为牺牲，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曹植《九咏》注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一旁，七月七日得一会同矣。”⑥甚霎（shà）儿：“甚”是领字，此处含有“正”的意思。霎儿：一会儿。

【赏析】此词副题是七夕，借七夕写秋怨和与其夫赵明诚相思相望不相亲的忧伤。

“七夕”，秋天的某一个特殊的日子。传说中，那天有千千万万只喜鹊从四面八方飞来聚集到银河架起一座桥梁，被西王母隔开在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就能在鹊桥上相会了！以前读秦观的《鹊桥仙》，记住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以为鹊桥相会牛郎织女是快乐甜蜜的。

但是阅读李清照的《行香子》，我品尝到了词中浓郁的忧伤，弥漫于字里行间，弥漫于宇宙天地。秋草已经枯黄，稀稀落落的。草丛中，偶尔传来蟋蟀断断续续的叫声，那是它最后的绝唱。草地上有一棵梧桐树，几阵秋风吹过，叶子所剩无几。而蟋蟀凄厉，鸣叫惊破了梧桐叶的美梦，一个哆嗦，叶子便飘然落地。这个七夕，李清照看到的是一片萧条，没有淡淡温暖的秋阳，没有凌霜竞开的黄花。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但李清照想到的是他们分离的日日夜夜。天宫以云为阶以月为地，关卡重重，道路封锁。纵然银河上有浮槎往来，但西王母有令，牛郎织女一年中只能在七夕那天相会。于是所有的浮槎只能徒增他们的悲伤。看着船来船往，却不能登上船只去看望对岸心爱的人。那是三百六十五天的煎熬，那是化不开的忧伤。

一年一度的鹊桥已经架起，词人想象着他们应该在互诉衷肠了吧！一年的分别，三百六十五天的思念，有多少话要说给对方听。但是词人又担心他们莫非还没见面，你看这天气一会儿晴朗，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又起风，会不会阻挡了牛郎织女前去相会的脚步？在民间，认为雨是织女哭时的泪水洒向人间。那泪水，有未相见时思念的泪，有见面时喜极而泣的泪，有别离时恋恋不舍的泪。织女的泪化作秋雨洒向人间，人间的李清照却在担心风雨阻碍了牛郎织女的相见，正是天上人间一处愁啊！

李清照的忧愁不仅仅是为了牛郎织女，她自有她的忧愁。写作《行香子》的时候，李清照和赵明诚新婚不久但分居两地。当时，北宋朝廷“党争”严重，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与廖正一、李禧、董荣一起被称为“苏门后四学士”，以苏轼为代表的旧党受打击后，李格非也受到牵连被列入“元祐党人”，革去京东提刑之职，逐出京城。第二年的元宵节过后，李清照回明水去探望父母和弟弟，赵明诚说好最多个把月就会派人去接她的。但是国家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大变化，对“元祐”党人的打击日益加深，规定“党人弟子及所有受党争牵连罢职的臣僚，一律不准进入京城”。就这样，赵明诚迟迟没去接李清照。李清照是元宵节后离开京城的，到了那年的七夕，赵明诚还没有去接她。于是那年七夕，李清照望着鹊桥相会的牛郎织女，想到自己不能与丈夫团聚，心中的悲苦就情不自禁地流淌在词作中了。她也憎恨朝廷的“党争”，词中的“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不正是动荡不安的政治形势的映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