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原文与赏析

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玉钩金鏁，管是客来唦②。寂寞尊前席上，惟□□海角天涯。能留否？酴釄落尽③，犹赖有梨花。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④。□□龙骄马，流水轻车。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残花。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⑤？

【注释】①转调满庭芳：词牌名，《满庭芳》的变调。王学初：《转调满庭芳》，宋词常有于调名上加“转调”二字者，如《转调蝶恋花》《转调二郎神》《转调丑奴儿》《转调踏莎行》《转调贺圣朝》等等。此词原文多数版本有阙字。②玉钩金鏁（suǒ）：玉钩原版为阙文，应是馆臣臆补，玉钩金鏁与下句不甚相连。鏁：古代同锁。管是：准是，定是。唦（shā）：宋人口语，语助词。③酴醿（tú mí）：或作“荼蘼”，一种春末开的花，有“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诗句。④活火：带火苗的火。分茶：以茶匙取茶水注入盏中，是宋人品茶的一道工艺。⑤得似：哪得似。那：语助词。

【赏析】写这首词的时候，李清照已经六十多岁了，客居江南已久，凄苦寂寞，旁人断难体会。

它并不是李清照暮年的代表作，流传当中，文有缺遗，现在我们看到的这首相对完整的词，很可能是馆阁之臣根据词境增添而成。

此词依旧在诉说着不胜今昔之慨，飘零之苦和对故国的怀念。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寥寥几笔，清简有致，交代了时间和地点。春天的傍晚时分，一缕夕阳透过了窗纱。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坐在有芳草池塘的绿阴庭院里。安静得像一株长在春光里的植物。

“玉钩金鏁，管是客来唦。”这句有点奇怪。也许是真实的，有客来访，挑起了玉钩金锁，打破了原有的岑寂。也许是一种幻觉，她陷入了沉思当中，恍然间一点风吹草动，让她误以为客人来了。我宁愿相信，这是她的幻觉，更显出她境况的凄清。

那么“寂寞尊前席上，惟愁海角天涯”是真实还是想象？其实并不重要。真实也好，想象也罢，尊前席上的浩歌狂热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寂寞。众人皆醉我独醒，众声喧哗我却独自沉默，这才是无药可解的孤独。她始终无法融入进去，始终没有找到一种可以称为“家”的感觉。近在咫尺又如何，心若不在，皆成天涯。人在江南，心在北国，她愁的是自己永远在海角天涯。一个没有家的人，始终郁郁寡欢，敏感而脆弱。

一切美好不可抗地逝去了，她带着怜惜，还有几分乞求，问春：“你能留下来么？”酴釄已落尽，我无话可说，还能留下梨花么？或是，酴釄已落尽，幸好还有梨花。一切美好之逝去，都带着悲剧色彩。芳华如此，青春如此，旧梦如此。以往的一切不可复得，就连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也遗落在风尘中。

只能在回忆中追寻，下片自然转入到回忆之中。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踏雪觅诗、赌书泼茶、熏香饮酒，哪一件不是雅事？和有情人在一起，哪一刻不是至乐？游龙骄马，流水轻车，哪一天不是节日？哪怕是狂风暴雨，也可煮着残酒欣赏风雨过后的残花。一切，都成了曾经，都成了渺不可及的回忆。

现在的她，再到哪里寻找旧时的怀抱！

我常常在想，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活火分茶、生香熏袖，这样的雅事不是没有，临安虽比不得汴京，却也有着江南的柔媚旖旎和无可比拟的富庶繁华。回不去的，不是旧日的繁华，是旧时的情怀。临安虽好，怎抵得上有故事的汴京？

她的暮年几乎都是在临安度过的，几近二十年（若以73岁去世计）。二十年并不短，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故乡的感觉。念念不忘的一直是故国、故乡。无论走多远，故乡如影随形，它是根。离开了它，无情可系，只能成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