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原文与赏析

浣溪沙

淡荡春光寒食天①，玉炉沉水袅残烟②。梦回山枕隐花钿③。

海燕未来人斗草④，江梅已过柳生绵⑤。黄昏疏雨湿秋千。

【注释】①淡荡：和舒的样子，多用以形容春天的景物。寒食：节令名。在清明前一二日。相传春秋时，介之推辅佐晋文公回国后，隐于山中，晋文公烧山逼他出来辅佐自己，介之推不从，抱树被焚而死。为悼念他，遂定是日禁火寒食。《荆楚岁时记》：“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②玉炉：香炉之美称。沉水：沉水香，一种名贵的香料。③山枕：两端隆起如山形的凹枕。花钿：用金片镶嵌成花形的首饰。④斗草：古代年轻妇女儿童以竞采百草比赛优胜的游戏，又名斗百草。⑤柳绵：即柳絮。柳树的种子带有白色绒毛，像白色的棉絮，故称。

【赏析】此词是寒食日即景之作，表达了一种少女莫名的忧伤情绪。

春光尚没有关不住的浓烈，料峭，微冷，淡淡的。人也是无情无绪，慵懒地倚在绣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想，莫名惆怅，无主无神。这样过了多久？不知道。沉沉中，不觉睡去。

醒来时，花钿凌乱躺在山枕旁，玉炉里，沉水香已燃烧殆尽，残烟袅袅，不绝如缕。丝丝缕缕缠绕着她不宁而忧伤的心绪。刚才的那个梦，已经太模糊，想竭力记起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想捕捉什么，空空的。一种难言的感觉，压在心头，越来越沉。

不能再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思绪在跑马。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走到窗前，眺望着户外，想纾解一下自己的心绪。忧伤并没有停息，从户内转移到了户外。

今年的春天，来得晚了些。海燕还没见飞回来，邻家的女孩，早按捺不住，忙着呼朋引伴，玩斗草游戏。她们热闹着她们的，她只是远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想着加入，只是这个春天，恁是没情绪。还是罢了吧。

江水边，梅花早已凋零，绿的肥红的稀。两岸的柳早已抽芽，柳絮在空中纷飞。不知道要落在哪个角落里，哪里才是它们的归宿呢？叹今生，谁取谁收？如此一想，本来有些轻的心忽地又变得沉重起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一天的时间，就在莫名的忧伤和惆怅中去了。

天下了丝丝细雨，在黄昏时分，打湿了后花园里她常常光顾的秋千。

黄昏疏雨湿秋千，唯一的乐趣也被这雨剥夺了。

其实，她知道，没有这场雨湿秋千，自己恐也难有兴致。

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戴着淡淡的忧伤的有色眼镜，她眼中见到的一切，莫不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伤，莫不成为自己情绪的投射。一切向外的寻求，最终都指向了她的内心。

淡淡的春光里，淡淡的忧伤。一个心事重重的女子，再已不复往日的单纯。心有所期，心有所盼，却又无力言说，无法言说。只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从她早期的词中，我们大致可以看见古代一个女子的生活面貌。可以溪亭泛舟，可以打打秋千，无情无绪时，理一理瑶琴。或者吟诗看书，想念一个人。外面的世界再怎样大，怎样精彩，属于她们的舞台只有这么大。

幸好还有各种时令节俗。寒食、端午、中秋、重阳、元宵，种种节日，种种习俗，让人们打破生活惯常的轨道，在庸常之中，寻找到一种惊喜与激情。

属于女子的节日，恐怕只有诸如春来斗草、七夕乞巧之类的了。还有元宵观灯，或在灯火阑珊处，邂逅一段爱情。或在月上柳梢之际，人约黄昏之后。

全词从结构上看，也极有意思。一般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或是情景互相融合，这首词在做法上完全不一样。全词六句，犹如六个完整的画面，每个画面都是二三种事物的组合，但这种组合之间又有一种流动的意绪贯穿其中，巧妙而又和谐。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