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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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贺新郎 赋琵琶·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原文与赏析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这是一首咏物词。词题为“赋琵琶”,是一首琵琶小史,就琵琶故事生发开去,述...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这是一首咏物词。词题为“赋琵琶”,是一首琵琶小史,就琵琶故事生发开去,述说人生种种不幸,并由人生之不幸引出千古史事的兴亡感慨。在这一点上,它与《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是相似的。

这首词全从前人关乎琵琶的诗情生发,以琵琶(史事)的变化带出人世的变迁来。“凤尾龙香拨”一句写琵琶之华丽名贵。“唐天宝中宦官白秀正使西蜀回。献双凤琵琶,以逻娑檀为槽,以龙香柏为拨,润若圭璧,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杨贵妃每自奏于梨园。”(《明皇杂录》)李后主《琵琶》诗:“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苏轼《听琵琶》诗:“数弦已品龙香拨,半面犹遮凤尾槽。”知古人以此极写琵琶之名贵不凡,并带出琵琶主人。“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白居易新乐府《法曲》注:《霓裳羽衣曲》,起于开元,盛于天宝。”《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这一句推向历史,作追叙笔法。“开元《霓裳》曲”,直点李隆基、杨玉环;“曲罢”,隐括李杨荒淫误国和天宝末年的安史叛乱,唐王朝由盛转衰,一代盛世已成历史。“几番风月”,是反诘,是伤悼,是凭吊,把词引入历史兴亡的感慨之中。帝妃之离情,历史之见证,皆概括在“几番风月”的反诘之中。而说“几番”,又概括了李杨之后的种种兴亡史事(包括靖康国耻在内),说得沉重,写得悲怆。

“最苦”二句,用白居易《琵琶行》诗意。《琵琶行·序》云:“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诗云:“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辛弃疾全用白居易的诗意,并作了集中概括,他说:最痛苦的莫过于那浔阳江边的客子,画船待发,忽闻水上琵琶声,勾起他满腔怨愤,就在这个夜晚里才深深感到被贬谪的痛苦。说“最苦”,遭贬为最苦,天涯沦落为最苦,这是借古人之不得意写自己的不得意,写天下人的不得意,古今同慨。

“记出塞”五句,用昭君出塞故事。词人说:记得昭君出塞时,天上黄云,地上堆雪,远去离家三万里的塞外,回望汉宫,只见孤雁飞翔在天边尽头。琵琶虽能传达自己的心绪,心中苦恨却难以说清说尽。

上片历数帝妃之离情,游子之沦落,昭君之出塞,全用追叙手法,从历史往事入手,借历史典故的多面暗示性,就琵琶之经历,写历史兴亡之感慨。

过片“辽阳驿使”三句转入征夫思妇的怨思。沈佺期《独不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李白《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司空图《偶题三首》:“辽阳音信近来稀,纵有虚传逼节归。”稼轩化用前人诗意:北国辽阳信使断了音信,琐窗寂寥孤寒,弹奏琵琶诉说衷肠,泪流满面。

“推手”二句,承上描写琵琶演奏。白居易《琵琶行》:“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元稹《连昌宫词》:“逡巡大遍《梁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欧阳修《明妃曲》:“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这里是说推手、却手,弹奏《梁州》这首哀怨曲调。词人继续化用前人诗意,写思妇借琵琶诉说心中怨思。

“千古事、云飞烟灭”一句,承“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作结:千百年的往事,过眼云烟,像浮云,像风烟,都消失了。这表达了词人千古兴亡盛衰的感慨。不论帝妃的生离死别,还是游子的沦落,不论明妃出塞,还是思妇的哀思,都在琵琶声中消失了。在历史兴亡的感慨中,加进了普通人的离情,使这种历史感慨具有了普遍性,具有更为广阔的内容,使词的内容得到升华。

“贺老”二句:琵琶国手贺怀智不见踪迹,没有消息,想来沉香亭北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一片孤寂。李白《清平调》:“解释东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元稹《连昌宫词》:“夜半月亭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这二句照应开篇,由“曲罢,几番风月”的追怀、凭吊、咨嗟,到“无消息”、“繁华歇”的衰飒凄凉,就连琵琶的弹奏者都不见了,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荒寥,满日衰败。

从《霓裳》曲到《梁州》曲,正表现了对一代盛世衰微的哀悼之情,但这里似乎尚有更深的内容在。唐人眷恋西陲,讥弹时事,多出于诗。李益《边将》:“莫笑关西将家子,只将诗思入《梁州》。”张籍《凉州词》:“边将皆承恩主泽,无人解道取凉州。”杜牧《河湟》:“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韩琮《凉西即事》:“秋草河、兰起阵云,《凉州》惟向管弦闻。”高骈《宴犒蕃军》:“满眼由来是旧人,那堪更奏《梁州》曲。”又据任半塘先生《唐戏弄》引明顾景星《蕲州志》:“楚俗尚鬼,而傩尤甚。蕲有七十二家。……黄袍、远游冠,曰唐明皇;……其徒数十,列幛歌舞,非诗非词,长短成句;一唱众和,呜咽哀惋。……须臾,二蛮奴持緤盘辟,有大狮,首尾奋迅而出。奴问狮何来?一人答曰:‘凉州来。’相与西向而泣,作思乡怀土之状。”从“《霓裳》曲罢”,盛唐衰落,到“一抹《梁州》哀彻”;从对盛唐衰落的凭吊,到弹奏《梁州》曲悲,表达思乡、怀土之情,隐括其抗金复国以及壮志不得实现的悲愤,这就逼出了主题,揭出词情。所以,词的最后“弹到此,为呜咽”,直接抒发作者无比深沉、悲愤之情。

从《霓裳》曲到“一抹《梁州》”,从凭吊盛唐之衰落到借纪念唐明皇抒发思乡、怀土之情,首尾回环,构成一完整的大节奏,中间则插入贬谪、出塞、征戍作铺垫,作点染,这些都与思乡、怀土相关连。在历史兴亡盛衰的整体性的感慨中加进了思乡、怀土之情,丰富了词的内容,提高了词的意境,增强了词的个性,寄寓着词人的强烈的时代感受。这就是此词的构思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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