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丑奴儿近 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千峰云起》原文与赏析

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人有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这是一首写景词。“博山”，据《舆地纪胜》记载，在永丰(今江西广丰)西二十里，古名通元峰，因为形似庐山玉炉峰，故改名博山。辛弃疾闲居上饶时，经常往来博山道中。今集子里存有《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三首、《清平乐·博山道中即事》等。“李易安”，即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她的词善于白描，用寻常语言，随手拈来，度入音律，生动细腻地描写景物和心理状态。辛弃疾此词注明“效李易安体”，就是用白描的手法，通俗的语言，描写博山道中的景色。

上片开头两句是说，词人正在博山道中赶路，群峰间乌云翻滚，倾盆大雨突然地倒了下来。“一霎儿”，一瞬间，形容时间极为迅速，加上一个语尾助词“价”字，使读者仿佛亲眼看到了这场暴雨。夏天的雨来也迅猛，去也利落。所以“一霎儿价”包含两层意思：一是突然下雨，一是突然停止。接着用“更”字领起，说斜阳正挂在远方的树梢上，博山道中的景色本来就很美，词人在《清平乐·博山道中即事》词中曾有过生动的描绘，不过那是写春天的夜景。这里写夏天的风景，经过一阵骤雨清洗，自然更显得清新、爽朗，娇丽多姿。但词人不说这风景如何美，却说这风景怎样才能用图画画出来?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赞景色之美日“江山如画”，赤壁的风光就像图画一样美。当然，这“画”是指人们看到过的印在头脑中的最美的画。辛弃疾在这里更进一层，用“怎生”二字反问，意思是说，这里的风景是任何图画都画不出来的，把景色之美推向极点。同时，这“怎生”也是李清照爱用的词汇，如她在《声声慢》中就有“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句子。这也说明词人在“效李易安体”。接着再用一个特写镜头，点出在这幽美的青山边，还有挂着青色酒旗招揽顾客的酒店，有了人家，特别是酒家，使词人对这青山有了更深的感情。“卖酒”二字不但是写景，也为下片的“醉”埋下了伏线。同时，也正是有了“青旗卖酒”，才使词人在歇拍两句中用议论笔调写出自己的思想：只希望在这样美好的山光水色中，悠闲地消遣，度过这整整一个夏天。

过片承接上片“卖酒”，说自己在午前喝了酒，有点醉了。一觉醒来，环顾四周，一切景色都使自己心旷神怡。下片放笔直写，一气呵成。门窗外的松竹，经过骤雨清洗，千姿百态，显得格外清幽洒脱。还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似乎要与词人作伴，它的悠闲的样子又跟自己一般模样。奇怪的是词人的老朋友——那些洁白的鸥鹭，却偷偷地瞧着词人，想下来而又没有下来。词人初到带湖闲居时，与鸥鹭相处得非常亲热，曾写过一首《水调歌头·盟鸥》，词中说：“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就是说，词人与鸥鹭早就结为盟友，约定互相不猜疑，亲密到底的。如今鸥鹭欲下不下，显然是对自己有些猜疑了。所以词人风趣地说：我跟你们结盟的旧约如今还好端端地放着，这次你们飞来莫不是有了别的想法要跟我说吗?言外之意是说，难道你们要悔弃前约，不愿做我的盟友吗?此用“鸥鹭忘机”典而宛若天成。

全词不叠用典故，不堆砌辞藻，纯用寻常语言，白描手法，描写了博山道中见到的难以图画的山光水色和作者热爱山水的情态。意境清新、明朗、洒脱，形象鲜明生动，语言风趣流畅，笔调轻松活泼，是辛词中别具一格的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