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书信《致马库斯·赫茨》1773年底

14　致马库斯·赫茨

1773年底

高贵的先生

尊贵的朋友：

得知您的工作进展顺利，我感到非常高兴。但更使我高兴的是，在您的来信中，我看到了友好的怀念和友谊的标志。您能在一位强干的教师指导下，进行医药学实习，按照我的愿望，这是很合适的。在年轻的大夫学会应当怎样正确地开始工作之前，教堂的墓地是不会被提前占满的。请多多进行各种细致的观察。理论在这里和在别处一样，常常更多地不是为了说明自然现象，而是为了使概念易于理解。我之所以喜爱麦克布利德的《理论医药学和实践医药学的系统导言》（我相信，您早就知道这本书了），原因就在于此。一般说来，我现在的健康状况比过去好多了。原因就在于，我现在已经更充分地认识到了不利于我健康的因素。由于神经过敏，对我来说，药物简直就像毒药。如果我上午由于胃酸过多而感到难受的话，我唯一使用的药物，就是和水服用半汤匙金鸡纳树皮，就连这也不是经常的。我认为，这种药要比别的吸收剂好得多。通常，为了使自己强壮起来，我并不每天都服用这种药物。这种药物还曾经导致我的脉搏间歇跳动，类似的情况大多发生在傍晚。当时我很担忧，直到后来推测到了原因才作罢。一旦排除了这种原因，那种症状也就消失了。不过，您可要多多研究各种类型的体质，我这种体质会被任何不是哲学家的医生弃置不顾的。

您经常在博览会书目中“K”这个字条下寻找我的名字，这是白费力气。在付出许多努力之后，对我来说，最简便易行的办法，莫过于利用几乎已经写好的、并非微不足道的作品来炫耀这个名字了。然而，由于我力图改造长期以来半个哲学界劳而无功地研究的那门科学，并且在这方面已经有所收获，我自认为，已经掌握了那个思想，它将完全揭开以往的谜，把自甘寂寞的理性的方法置于可靠的、易于运用的规则之下，因此，至今我依然固执地坚持我的计划，在我把布满荆棘的坚硬地基平整完毕，为普遍的研究作好准备之前，决不受任何成名欲的引诱，去到一个比较轻松、比较随意的领域中寻求荣誉。

我不相信，许多人都曾试图依照这个思想构建一门全新的科学，同时也完全地实现了这个思想。您几乎无法想象，就确定恰如其分的名称的方法而言，要付出多少劳累，花费多少时间。不过，在我面前闪烁着一个希望。除了您之外，我没有冒自命不凡之嫌把它告诉任何人。这个希望就是由此而以一种长久不变的方式使哲学发生另一种转变，对于宗教和道德来说，这种转变要远为有利得多。同时，还要使哲学获得一个新的形象，这个形象将能够吸引住矜持的数学家，使他们也认为哲学是可以研究的，而且也是值得研究的。有时，我仍然希望能在复活节前完成这部作品。不过，即使考虑到经常发作的小毛病总是造成工作的中断，我还是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复活节后不久，我就要完成这部作品。

我热切地期望能够看到您关于道德哲学的论文得以发表。但是，我希望您在其中不要使用那个实在性概念，这个概念在思辨理性的最高抽象中是十分重要的，但在运用于实践时却是十分空洞的。因为这个概念是先验的，而最高的实践要素却是快乐与不快，它们都是经验的。它们的对象无论来自何处，都是可以认识的。但是，一个单纯的、纯粹的知性概念是不能说明纯感性事物的法则和规定的，因为在这一点上，纯粹的知性概念完全是未被规定的。道德的最高理由必须不仅仅推论到满足，而且它必须自身就在最高程度上感到满足。因为它不是一个单纯思辨的表象，它必须具有推动力。因此，尽管它是理智的，却必须与意志的最初动机有一个直接的关系。如果我的先验哲学得以完成，我将非常高兴。它本来就是对纯粹理性的一个批判。在这之后，我将转向形而上学。形而上学只有两个部分，即自然的形而上学和道德的形而上学。其中，我将首先发表道德的形而上学。现在，我已经在为它的即将出现而高兴不已了。

我已读过您关于普拉特纳的《人类学》的书评。虽然我没有主动地去做一个评论家，但是，此时从这篇书评中看到评论家的技艺有所进展，仍然使我感到非常高兴。今年冬天，我第二次举办一个人类学的私人讲座。现在，我想使这个讲座成为一门正式的学科。不过，我的计划完全与众不同。我的意图是想通过这个学科，开启一切科学的源泉，即开启道德的源泉、技艺的源泉、交往的源泉、教育众人治理众人方法的源泉，因此，也就是开启一切实践东西的源泉。这样，在这之后，我就不再需要探索人性变异可能性的最初根据，而是更多地去探索现象及其规律。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对身体的器官与思想发生联系的方式进行精细的研究。在我看来，这种研究永远是徒劳无功的。甚至在平凡的生活中，我也始终不懈地坚持进行观察。这样，我的听众们自始至终从未感到学习枯燥。相反，由于他们有机会不断地把自己的日常经验与我的说明进行比较，因而觉得学习十分有趣。在我看来，这个观察说（Beobachtungslehre）很受欢迎，在这期间，我力图使它成为学校青年人的一个技艺、聪明乃至智慧的预习。和自然地理学一样，与其他所有课程都不同，它可以叫做关于世界的知识。

我在《全德丛书》的前面看到了自己的肖像，这是一个令我有点不安的荣誉。因为如您所知，我非常忌讳骗来的颂词和强求引人注目所造成的假象。这种态度虽然不很入时，但很得体。当然，得知这是我过去的学生偏爱我的一种表现，我还是很高兴的，这种偏爱是非常可亲的。在同一期上，还看到了关于您的文章的评论，这证实了我的担忧，即为了揭示新的思想，以使读者能够感觉到作者的独具匠心和根据的重要性，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以便深入地思索这个题材，直到能够完全地、轻松地了解这个题材为止。我对您满怀真诚的爱慕和敬意。

您顺从的仆人和朋友伊·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