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二首

一

洞庭水上一株桐,经霜触浪困严风①​‍‌‍​‍‌‍‌‍​‍​‍‌‍​‍‌‍​‍​‍‌‍​‍‌​‍​‍​‍‌‍​‍​‍​‍‌‍‌‍‌‍‌‍​‍‌‍​‍​​‍​‍​‍​‍​‍​‍​‍‌‍​‍‌‍​‍‌‍‌‍‌‍​。昔时抽心耀白日②,今旦卧死黄沙中​‍‌‍​‍‌‍‌‍​‍​‍‌‍​‍‌‍​‍​‍‌‍​‍‌​‍​‍​‍‌‍​‍​‍​‍‌‍‌‍‌‍‌‍​‍‌‍​‍​​‍​‍​‍​‍​‍​‍​‍‌‍​‍‌‍​‍‌‍‌‍‌‍​。洛阳名工见咨嗟③,一剪一刻作琵琶④​‍‌‍​‍‌‍‌‍​‍​‍‌‍​‍‌‍​‍​‍‌‍​‍‌​‍​‍​‍‌‍​‍​‍​‍‌‍‌‍‌‍‌‍​‍‌‍​‍​​‍​‍​‍​‍​‍​‍​‍‌‍​‍‌‍​‍‌‍‌‍‌‍​。白璧规心学明月,珊瑚映面作风花⑤。帝王见赏不见忘,提携把握登建章⑥。掩抑摧藏张女弹,殷勤促柱楚明⑦光。年年月月对君子⑧,遥遥夜夜宿未央⑨。未央彩女弃鸣篪⑩,争先拂拭生光仪。茱萸锦衣玉作匣⑾,安念昔日枯树枝⑿。不学衡山南岭桂,至今千年犹未知⒀！

[说明](行路难》在乐府中属《杂曲歌辞》。《乐府诗集》卷七十《行路难》下引(乐府解题》云:“'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多以'君不见'为首。”又引(陈武别传》云:“武常牧羊,诸家牧竖有知歌谣者,武遂学《行路难》。”按《三国志·吴志·陈武传》载: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孙策时为吴将,建安二十年(215)战死。由此可知《行路难》是汉末即已有之的“牧竖歌谣”。其古辞早亡,刘宋诗人鲍照有《拟行路难》十九首,算是流行于今的最早的(行路难》歌辞了。吴均的《行路难》今尚存五首(其中《君不见长安客舍门》一首《玉台新咏》定为费昶所作),其內容、气势,可谓直追鲍照。在六朝,此一乐府旧题,作者除鲍、吴外,今所见仅齐僧宝月、梁费昶、王筠三人数首而已。鲍、吴所作的《行路难》气盛而抒情强烈,反映现实深刻,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名作《行路难》便深受他们的启发。吴均这首《行路难》,谓与其像洞庭湖边的一株桐树枯死后,被名工制成为帝王、彩女所珍爱的琵琶,还不如像“衡山南岭桂”树的千载活着为好。这与《庄子·秋水》篇所说的“神龟”“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死而为“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和汉乐府《艳歌行》《南山石嵬嵬》一首中所写的松树情愿生长在“南山”,而不愿去做“宫殿梁”的轻荣禄思想是相同的。这在统治者网罗“贤才”充作臣仆和有些寒士积极追求仕进的古代,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二

君不见西陵田,纵横十字成陌阡①。君不见东郊道②,荒凉芜没起寒烟。尽是昔日帝王处③,歌姬舞女达天曙④。今日翩妍少年子⑤,不知华盛落前去⑥。吐心吐气许他人⑦,今旦回惑生犹豫⑧。山中桂树自有枝,心中方寸自相知⑨。何言岁月忽若驰,君之情意与我离。还君玳瑁金雀钗⑩,不忍见此使心危⑾。

[说明]这首诗前面说明“繁华总随流水”,从前的帝王及其公子王孙们游乐之所,总不免要变成一片“荒凉芜没”之地;后面借男女之情说明“今日翩妍少年子”的甜言蜜语是不可信的。据此可知这首诗表达了作者不慕荣华、蔑视权贵的思想。

以上十首皆为作者以乐府旧题所写的乐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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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严风——猛烈的风。

②抽心耀白日——在日光照耀下茁壮生长。“抽心”,指树干生长。

③咨嗟——带有赏识、惋惜之情的叹息声,嗟叹其为可制琵琶的良材。

④琵琶——一种弦乐器,曲首长颈,平面圆背,腹广而椭,四弦,今犹沿用。

⑤“白壁”二句——写琵琶上的珍贵装饰。即镶嵌的圆形白玉有似明月,刻镂的珊瑚的纹饰有似临风的花枝花朵。作者在《重赠临蒸郭某》诗中也有“爰雕爰剖,为此瑟琴,缀以青玉,镂以白金”之句,亦以金玉为琴瑟饰物。

⑥建章——汉宫殿名。《汉书·武帝纪》说,“太初元年(前104)柏梁台灾(被火焚),起建章宫”。《三辅黄图》谓武帝“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宫在未央宫西长安门外”。

⑦“掩抑”二句——是说用此琵琶弹奏出了有名的曲调。“掩抑”,指琵琶声音的低沉悒郁。“摧藏”,即摧脏,犹言摧裂五脏。与蔡琰《悲愤诗》中的“崩五內”意同,这里是说其音感人至深。一说“摧藏”疑即“凄怆”之意。“张女弹”,古曲调名​‍‌‍​‍‌‍‌‍​‍​‍‌‍​‍‌‍​‍​‍‌‍​‍‌​‍​‍​‍‌‍​‍​‍​‍‌‍‌‍‌‍‌‍​‍‌‍​‍​​‍​‍​‍​‍​‍​‍​‍‌‍​‍‌‍​‍‌‍‌‍‌‍​。《文选》潘岳《笙赋》:“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之名散。”“促柱”,转轴拨弦校音的动作。“楚明光”,琴曲名,《琴操》说它是楚大夫明光被谗见怒于楚昭王而作的,故叫《楚明光》。

⑧君子——指前句的“帝王”。

⑨未央——汉宫殿名,其故址在今陕西省长安县西北长安故城中,《汉书·高帝纪》谓于高帝七年(前20)二月建成。《三辅黄图》云:“未央宫周回二十八里,前殿东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

⑩“未央”句——“彩女”,指宫女。“鸣篪(池chi)”,即篪。是一种管乐器。古人于乐器名前喜加一“鸣”字以喻其乐器的音响好,如阮籍《咏怀诗》中的“起坐弹鸣琴”句中的“鸣琴”即是。《尔雅·释乐》郭璞注云:“篪以竹为之,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一寸三分,名翘,横吹之。小者尺二寸。《广雅》云八孔。”根据古籍记载,篪的孔数有六孔、七孔、八孔、九孔、十孔之别,此系随其大小而有所不同。

⑾“茱萸(朱臾zhuyu)”句——用有茱萸花纹的锦缎做这张琵琶的套衣,用宝玉做的匣子来盛装它,以喻对它的珍视。“莱萸”,是一种药用植物,一名越椒,有吴茱萸、食茱萸、小茱萸三种。古人谓茱萸可以辟邪恶,以之为纹饰则有吉祥的意思。

⑿“安念”句——哪还想到它从前还是“卧死黄沙中”的一枝枯桐呢!

⒀“不学”二句——是作者告诉桐树的话:你不效法衡山南岭的桂树,若效法它长于深山绝壑之间不遭摧残,至今千年还活着亦未可知呢!“衡山”,是绵亘在湖南省湘、资二水间的一大山脉,其主峰在衡山县西北、衡阳县北,为我国五岳之一,世称南岳。山有七十二峰之胜。

①“君不见”二句——“西陵田”,指魏武帝曹操死后的葬地。曹操在(遗命诸子令)中说:“吾死之后,葬于邺之西冈上”,“妾与伎人,皆著铜雀台”,“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纵横”句,是说今已变成阡陌交通的农田了。“陌阡”,即“阡陌”,指田间纵横的小路。

②东郊道——指汉魏时东都洛阳东门外一带繁华的地方。这些地方是当时的王孙公子游乐之处。曹植在《名都篇》谓当时的“京洛少年”,“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江淹《效阮公诗》亦有“不逐世间人,斗鸡东郊道”之句。其“东郊道”皆指洛阳东郊地。

③昔日帝王处——从前帝王们生息死葬之处。

④“歌姬”句——谓通夜歌舞佚乐。曙,天亮。

⑤翩妍——风流美好的样子,一作“翩翩”,义同。

⑥“不知”句——不知青春年华会很快地凋落逝去。

⑦吐心吐气——谓说尽心底的话以表对对方的诚意,亦犹《诗经·卫风·氓》中的“信誓旦旦”的意思。“气”,一作“意”,义同。

⑧回惑——谓心中萦回、疑惑。

⑨方寸——指內心。

⑩玳瑁(代冒daimao)金雀钗(拆chai)——用玳瑁、黄金制成的凤钗。“玳瑁”,是龟一类的动物,其甲壳黄黑色,光泽有斑纹,可制成贵重的装饰品。“钗”,妇女的一种首饰(1)。

⑾危——危惧、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