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祭石曼卿文》原文、赏析、解读

祭石曼卿文

【题解】

这是作者为悼念诗友石曼卿而作的一篇祭文。作者避免了一般祭文的呆板格式，内容不是为死者作平生概括，而是通过三呼曼卿，先称赞其声名不朽，再写其死后凄凉，特别是渲染墓地的悲凉景象，表达出作者对死者强烈的哀悼之情。文章大体押韵，句式灵活，情调凄婉，体现出作者真挚的感情。

【原文】

维治平四年^[1]，七月日，具官欧阳修^[2]，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易攵，至于太清^[3]，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狐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飨！

【译文】

在英宗治平四年七月某日，欧阳修差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易攵到太清，以清酒和各种美味的菜肴作奠仪，致祭于亡友石曼卿的墓前，并作一篇文章吊祭说：

曼卿呀！你在世时是英雄，死后成为神灵。同万物一道生死，最后又回归到无物的地方的，是暂时相聚的形体；不与万物一道灭亡，卓越挺立，永垂不朽的，是流传后世的英名。你会同从古至今的圣贤们一样，留名于史册，像日月星辰一样明亮。

曼卿呀！我没有看见你已经很久了，还能依稀记得你生前的容貌。你气宇轩昂，襟怀坦白，光明磊落，高大英俊，虽然埋藏在地下，想来不会腐朽化为泥土，而会变成金玉的精华。如果不是这样，此地为什么会生长着高达千尺的松树，出产有九根茎的灵芝草。无奈荒烟野草，藤蔓缠绕，荆棘纵横；风雨凄凉，霜露下降；磷火飘动，飞萤明灭；只见牧童与老樵夫唱着山歌，上上下下；惊恐的飞禽与害怕的野兽，前后徘徊，发出悲切的鸣叫声。今天已经是这样，再过了千秋万岁，怎知道不会有狐狸、貉子、鼯鼠和黄鼠狼在此挖洞藏身？而自古以来，连圣贤都要遭遇这种情形，看看远方那累累相连的旷野和荒城吧！

曼卿呀！古今盛衰的道理，我本来就知道是这样的，而思念从前的情景，越发悲凉凄惨，不觉得要临风流泪，想来自己远没有达到古代圣贤那种忘情的境地，很惭愧。希望你能够来享用这祭礼！

【注释】

[1] 治平：宋英宗年号（1064—1067）。

[2] 具官：唐宋以来，公文函牍的底稿上，常将应写明的官爵品位简写为具官。

[3] 太清：石曼卿的故乡，在今河南商丘东南。曼卿死后就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