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原文、注释、赏析

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

①

贞元二十一年(805)八月四日宪宗即位，五日改元永贞，又一次大赦天下。当时韩愈离开阳山北上经过郴州②，赦书已经到达③，可对韩愈等人并没有进一步宽免让他们回京城，仍得去江陵府任职。在唐代重京官轻外官的思想影响下，同行的张署情绪很低落，于是中秋晚上韩愈在船上写了这首七言古诗来给予安慰。从“洞庭连天九疑高”到“天路幽险难追攀”都是写张署的抱怨心情，最后才写出韩愈自己的看法。这种看法自不免有消极成分，但处在经受折磨后不乐观一点又怎么过日子呢?何况以后韩愈在文章政事上还是愿意施展其抱负的，并未果真消极下去。

①　张功曹:名署，这时和韩愈一起从南方北调到江陵府任功曹参军事，所以称之为张功曹。　②　郴(chēn)州:治所在今湖南郴州。　③　唐代规定传递赦书一天要走五百里，不到十天就可从长安传递到郴州。

纤云四卷天无河①，清风吹空月舒波②。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③。君歌声酸辞且苦，不能听终泪如雨。洞庭连天九疑高④，蛟龙出没猩鼯号⑤。十生九死到官所，幽居默默如藏逃。下床畏蛇食畏药⑥，海气湿蛰熏腥臊⑦。昨者州前捶大鼓⑧，嗣皇继圣登夔皋⑨。赦书一日行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轲只得移荆蛮。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同时辈流多上道，天路幽险难追攀。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①　河:指天上的银河。　②　波:指月光。　③　属(zhǔ):通“嘱”，请托。　④　洞庭:洞庭湖，在今湖南北部，长江南岸，从长安去岭南的必经之地。九疑:九疑山，在今湖南宁远南边，湟水、桂水都从它东边流过。　⑤　蛟龙:都是古代神话里的动物，所谓有角的叫“龙”，无角的叫“蛟”，都能生活在水里，蛟还会在水里兴妖作怪。鼯(wú):也叫“大飞鼠”，生活在亚热带森林，长尾，前后肢之间有毛膜能滑翔。　⑥　药:古代传说南方有人弄了一种毒药叫“蛊”(ɡǔ)的，放在饮食里害人。　⑦　蛰(zhé):本是指动物在土中的洞穴里冬眠，洞穴里阴湿，所以用在这里作为“阴湿”的意思。　⑧　捶大鼓:唐代规定宣布赦书时要击鼓使人们来听。　⑨　夔(kuí)皋:夔和皋陶(yáo)，都是传说中唐虞时的贤臣。　　大辟:死刑。《唐律》里的五刑之一。　　迁:这里是指贬逐到当时的边远地区做小官。流:流刑，《唐律》五刑之一，即流放。　　州家申名使家抑:“州家”指州里，即州的长官刺史。“申名”是指出韩愈等的姓名请再予宽免。“使家”有人说是指州上面的湖南观察使(治所在湖南长沙)，但也有可能指宣布赦书的使者。　　坎轲:即“坎坷”，本指道路不平，引申为遭遇恶劣，备受折腾。荆蛮:先秦时称楚国为“荆蛮”，今湖北在当时本属楚国所有，所以把北去江陵任职叫“移荆蛮”。　　判司:判是动词，司指曹司，任某曹参军事就可叫“判司”。　　捶楚:杖刑，本是《唐律》五刑之一，但当时曹司小官有了过失，长官也可在《唐律》的规定之外对他们施加杖刑。　　天路幽险难追攀:这是从《楚辞·九歌·山鬼》的“余处幽篁兮路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把“天路”当作上天之路，也就是到京师重任京官之路。　　科:品，指品种或类别。　　明:这里指天明。

翻译

纤云四下卷起看不到银河，

清风在空中吹过月光十分柔和。

沙滩平衍水声微息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

敬君一杯酒请唱个歌。

君唱的歌声辛酸歌词也愁苦，

叫人无法听完就泪下如雨。

当年路过洞庭湖水连天九疑山高，

有蛟龙出没猩猩和大飞鼠在号叫。

十生九死地来到贬官之地，

住下来一声不响好似躲藏窜逃。

下得床来怕有蛇饮食里怕被下蛊药，

海气潮湿熏出的气味好腥臊。

前几天州衙前捶响大鼓，

新皇帝即位圣明地擢用贤臣像夔和皋陶。

赦书很快传递到万里之外，

即使犯了大辟之罪的也都可免死。

贬逐的叫回去流放的也还家，

洗涤污垢刷新朝班。

州里也报上我的名字可被使者压住，

历尽坎坷还只好仍旧去荆蛮。

判司这种卑小的官员真不能提了，

弄不巧还免不了伏到地上受杖打。

同时贬逐的人都去京师已上道，

可这条上天之路对我来说真是幽远险阻难以追随登攀。

请君不要再唱下去了还是听我的歌吧，

我的歌可和君的不同类别。

一年里月光就今晚明亮，

人生万事听凭命运不由其他，

有酒不喝一会天明了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