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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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惊蛰诗词赏析》

《通纬·孝经援神契》:“雨水后十五日……为惊蛰……惊蛰者,蛰虫震惊而起出也。”这时天气转暖,渐有春雷,冬眠动物出土活动。经过漫长冬眠的蛰虫,半死不活,已无太多气力。它们需要一声春雷惊醒,如庾信“早雷惊蛰户”、贾岛“春雷惊蛰余”所写那样。左思《魏都赋》说:“春霆发响,而惊蛰飞竞。”“霆”是霹雳,比普通的雷声还响,效果也更好,蛰虫们不但惊醒,还能竞飞。问题在于,...

《通纬·孝经援神契》:“雨水后十五日……为惊蛰……惊蛰者,蛰虫震惊而起出也。”这时天气转暖,渐有春雷,冬眠动物出土活动。

经过漫长冬眠的蛰虫,半死不活,已无太多气力。它们需要一声春雷惊醒,如庾信“早雷惊蛰户”、贾岛“春雷惊蛰余”所写那样。

左思《魏都赋》说:“春霆发响,而惊蛰飞竞。”“霆”是霹雳,比普通的雷声还响,效果也更好,蛰虫们不但惊醒,还能竞飞。

问题在于,雷声并非春天才有,万一冬天打雷,蛰虫惊醒后怎么办?

冬天打雷不常见,所以汉代人发誓,会说“冬雷震震夏雨雪”。不常见不代表没有,宋代理学家杨时曾在冬至那天听到雷声,吃惊而担忧地写道:“百虫误惊蛰,生理亦已亏。”

冬眠的蛰虫被雷唤醒,但那不是春雷,醒来面对的还是寒冷的冬天,等待它们的恐怕也不会是好结果。即便是春雷,也不一定意味着温暖。

南宋大臣、朱熹的弟子曹彦约曾在惊蛰后遇到雪天,他深感诧异,写诗说“都忘春老大,复作冷工夫”,冷得让人不停“呵手”。所幸,在曹彦约看来,蛰虫比人聪明。它们可不会听风就是雨,听雷就要醒,如果惊蛰过后还很冷,那就继续冬眠,他在《惊蛰后雪作未已阴之湖庄》中就说:“启蛰候虫犹自闭。”

惊蛰来时,常伴风雨。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诗人看来,问题就大了。

陈棣《春日杂兴五首(其一)》说:“雨催惊蛰候,风作勒花开。”所谓“勒花”,就是抑制花开。而陈允平《山房》却说:“一阵催花雨,数声惊蛰雷。”所谓“催花”,就是促进花开。伴随惊蛰而来的风在抑制花开,伴随惊蛰而来的雨又在促进花开。

如果有风有雨,花到底开不开?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与王应麟齐名的南宋诗人舒岳祥又提出一个新问题:惊蛰之后的雨促使花落,他说:“一鼓轻雷惊蛰后,细筛微雨落梅天。”

那么,这惊蛰之雨,到底是护花使者,还是摧花辣手?或许还是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说得最客观:

新春甫惊蛰,草木犹未知。高人静无事,颇怪春来迟。

无论花开花落,都是自然现象。

苏辙虽说“犹未知”,营造出再过一段时间,天暖之后,草木似乎就能知的诗情。实际上,草木岂能知晓?哪有勒花、催花之说,不过是诗人们把自己对春天的感受,强加到草木身上而已。怪与不怪,又何足怪?诗人们不仅为草木代言,有时还为惊蛰代言,管得很宽。

比如黄庭坚夸赞草书,就说:“新春一声雷未闻,何得龙蛇已惊蛰。”

打开草书,满目铁画银钩,龙蛇起舞,像活过来一样。可是明明还没打雷,它们如何活过来?这当然是黄庭坚借来夸赞草书栩栩如生的小伎俩。

总之,诗人在为惊蛰代言的时候,常用它象征活力。这是符合实际的,惊蛰不仅蛰虫苏醒,地力也复苏,韦应物《观田家》就说: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饥劬不自苦,膏泽且为喜。仓廪无宿储,徭役犹未已。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

微微细雨中,万物更新,雷声预示着惊蛰开始。农夫从此告别闲暇,辛苦耕种起来。他们在田野里劳作,又整修收打农作物的地方。忙到夕阳落下才回,让耕牛在西涧饮水。这样的辛苦劳作,农夫并不觉得苦,因为地里日渐润泽,辛苦耕种才有收获。末四句,韦应物为自己不劳而获感到惭愧,同时也对农夫沉重的徭役深表同情。细雨润泽大地,对农夫来说是好事,对困于春情的男女来说,更添春愁。

刚好范成大和萧汉杰都写有惊蛰词,范成大从女性落笔,萧汉杰从男性落笔,正可对读。

先看范成大的《秦楼月·浮云集》:

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 玉炉烟重香罗浥,拂墙浓杏燕支湿。燕支湿,花梢缺处,画楼人立。

范成大诗中的惊蛰是晴朗的,如“幽蛰夜惊雷奋地,小窗朝爽日筛帘”。一旦涉及词,似乎便与阴雨隔不开。上阕首三字点出阴云密集,隐隐雷声传来,这是刚刚惊蛰。再写鹁鸠大叫,吹拂绿杨的风声很急。

鹁鸠是什么鸟?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说:

勃鸠,灰色,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将雨,鸠逐妇。”

鹁鸠这种禽鸟,天阴雨就怒叫,逐去它的配偶,天晴时才呼唤配偶回来。

种种迹象表明,范成大词中所写是阴雨天气。

下阕更印证这点,从“香罗浥”“燕支湿”都可直接看出。范成大此词妙就妙在没有直接写雨,却处处是雨。同样的,词中没有直接写思妇的愁绪,却字字弥漫。“玉炉”大约是熏炉,因为绫罗衣服湿润不干,所以在熏烤,水汽蒸腾,看起来“烟重”。这是屋内。由于熏衣需人看护,虽没写人,读者也能感受到人在其中,隔得不远。

屋外墙边,一枝红杏开得热烈,雨水浸润,更显浓郁。“燕支”就是胭脂,燕支湿原指美人哭过,这里虽用来形容雨中红杏娇态,但从末句也能感到美人似有清泪。因此两写燕支湿。

末句写透过杏花枝头稀疏处,看见画楼上有一个人影倚立着。全词到此收束,并没有继续写下去。

作为读者,我们却不能不浮想联翩:这个人是男是女?站在那里做什么?可是词句已经完结,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本能地回头重读一遍,答案已有暗示。

这个站立的人是女子,因为她站在画楼之上,而且是在杏花缺口处才能望见,说明她的容颜跟杏花一样好看,透过杏花望过去,很难分辨,只有通过缺口看去,才能发现。

她之所以能站在花梢缺处,是因为有些杏花已在凋零。怪不得说“绿杨风急”,可不就是这急风吹落了杏花?面对着因杏花凋零而显出的缺口,她又怎能不想起自己的韶华易逝?一个“立”字告诉我们,她已看呆,陷入深深的自怜,可能连熏炉上的衣服,也都忘记。那隐隐的轻雷,鹁鸠的怒鸣,穿过绿杨的风声,都消失在耳边,只有心头无限的惆怅,像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心,缓不过气。

与范成大所写愁思入骨的女子不同,南宋遗民词人萧汉杰,则从男子角度入手。

他的作品存世不多,其中《菩萨蛮·春雨》写得分外好:

春愁一段来无影,著人似醉昏难醒。烟雨湿阑干,杏花惊蛰寒。唾壶敲欲破,绝叫凭谁和。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

该词结构独特,可以从上下阕来读,也可以每阕前两句连着看,后两句连着看。

先看第一句。没有任何理由,劈头就说春愁一段来无影,确实够“无影”的。虽然没说任何理由,却有很大杀伤力。人一旦染上春愁,就昏醉难醒。这种“似醉昏难醒”的状态,不跟冬眠的蛰虫很像吗?

可惜,没有春雷来唤醒,只有烟雨打湿栏杆,旁边娇嫩的杏花忍受着惊蛰之日的寒冷。总不能一直消沉,词中主人公高声放歌,打算像春雷惊醒蛰虫那样,用歌声惊醒自己。“唾壶”就是痰盂,这里引用了一个典故。

据说,东晋大将军王敦,每次喝酒后,就要高唱曹操写的《短歌行》,尤其喜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四句。王敦一边唱,还一边用铁如意敲打痰盂,有点像打架子鼓,来为自己打节拍。久而久之,他的痰盂没有完整的,都敲出了缺口。

词中主人公似乎比王敦理智,只是“敲欲破”,终归还没敲出缺口。“绝叫”可以理解为绝唱。说了是绝唱,没人能够应和,也是情理中的事。妙在末句,今夜没有添衣,那个人知不知道呢?

这就很奇怪了,你问那个人知不知,可见你自己是知道的,不然你怎么还问那个人知不知道呢?你自己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添衣呢?说不过去。

得这样理解:我今夜因为种种原因没衣可添,但那个人应该知道添衣吧。那个人无疑是心中所念之人。词中主人公由自己没添衣感到寒冷,想到心上人添没添衣,冷不冷,确实“深婉感人”。

由于词中用王敦之典,又说“绝叫”,可见词中主人公是男性。一个男性能够如此细腻地希望心上人天寒时不要忘记添衣,诚非易事。

现在我们换每阕前后两句连读来理解词意,就更连贯了。先说春愁无影,让人昏醉,为了抵御这种状态,干脆敲着痰盂高歌。再说外面阴雨绵绵,虽已惊蛰,犹有冬寒,自己无衣可添,那心上人知不知道添衣呢?

我们当然可以这样解读,但也要知道萧汉杰为什么不这样写。

这太直白了!作为一个大男人,怎生好意思如此坦诚地表露自己的儿女情长?

回头再看全词,来无影的春愁就明了了。

原来,无法与心上人共御惊蛰之寒,就是最大的遗憾。

菩萨蛮·春雨

春愁一段来无影,著人似醉昏难醒。烟雨湿阑干,杏花惊蛰寒。唾壶敲欲破,绝叫凭谁和。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

宋·萧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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