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正宫〕塞鸿秋[1]》原文、注释、赏析

无名氏

〔正宫〕塞鸿秋[1]

山行警[2]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3]、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4]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无名氏注释

[1]正宫：宫调名。塞鸿秋：曲牌名。

[2]山行警：曲名。“警”，敏悟。《南史·江蒨传》：“幼聪警，读书过口便诵。”

[3]铺：驿站。清代顾炎武《日知录·驿传》：“今时十里一铺，设卒以递公文。”

[4]兀的：语气助词。与“不”连用，表示反诘，犹言怎的不。元代石君宝《诸宫调·风月紫云庭》：“兀得不好拷末娘七代先灵！”明代王九思《端正好·春游》：“兀的不喜杀人也么哥！”

赏析

无名氏，作者姓名不可考，《山行警》创作于元代。

本曲以白描为主，抒写羁旅之愁。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走过曲里拐弯的山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住过大大小小的驿铺。前行一步，观望一步，疏懒一步。一瞬间天也迟暮，日也迟暮，云也迟暮。斜阳余晖铺满路，回首来处生烟雾。遥望故乡，设想前程，怎的不是山无数、水无数，百感交集情无数。

本曲主要运用反复和叠字的修辞手法，回环往复，层层递进，渲染气氛，增强韵律美。“东边”“西边”“南边”是较为特殊的反复，代指四面八方各向的路。“路”字间隔叠字，共三叠。“五里”“七里”“十里”也是较为特殊的反复，代指大小驿舍。使人联想起唐代李白《菩萨蛮》：“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古代驿站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更”为连续，长亭短亭连绵不断，喻离乡极远。“行”为前行动作，“盼”为观望动作，“懒”为心理活动，表明思想松懈、懈怠，前进缺乏激情和动力。三个“一步”可视为同一步，在同一步之中，有前行，有顾盼，有懈怠。颇有《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道路阻且长”的余韵。《孟子·万章下》：“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去齐，接淅（捧着已经淘湿的米）而行，去他国之道也。”孔子离开故国与离开他国表现不同，这是一种礼节和道义，也是一种真情流露。“霎时间”形容时间极短，白天在懊恼中度过，没有感知到白天的存在，作者的时间是一个日暮接连一个日暮。“暮”象征心情黯淡。“天”为整体背景，“日”为突显对象，“云”最后才观照到，这符合从整体到局部、从突显到隐晦的观察顺序。“斜阳”句让人联想起北宋欧阳修《踏莎行·候馆梅残》“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起“烟雾”是傍晚时分原野中的真实状况，烟雾团团升腾，行人被困其中，不免困顿焦虑。回望故乡，瞻望前程，烟隔雾障，山水重重，仿佛被抛向茫茫原野，失去了归宿和依凭，思乡和迷茫之情油然而起。从五里铺到十里铺，一步步蹒跚走来，跬步已累积到“无数”。“情无数”直抒胸臆，蕴含“断肠人在天涯”的丰富意象，但并不颓废低沉。

本曲口语性强，无用典，质朴感人。

〔双调〕锁南枝[1]

风情[2]

傻俊角[3]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得来一似活托[4]，捏得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破，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无名氏注释

[1]双调：宫调名。锁南枝：曲牌名。“锁南枝”是明中期河南一带的民间著名俗曲，今人蒲国敏认为锁南枝源自天竺古语“婆罗枝”，与唐代《霓裳羽衣歌》是同一曲。

[2]风情：曲名。下面《圈儿信》也是曲名。

[3]傻俊角：对情人的谑称。

[4]一似活托：形容很像。

北〔仙吕〕寄生草[1]

圈儿信

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2]意：单圈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无名氏注释

[1]仙吕：宫调名。寄生草：曲牌名。

[2]侬：我。

赏析

无名氏，作者姓名不可考，《风情》创作于明代，《圈儿信》创作于清代。

《风情》是一曲情歌，以女子口吻表达盼与男子同体，互为对方身心一部分的柔情蜜意，感情真挚而强烈。林语堂《人生的盛宴》：“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水掺进泥里，把泥塑造了。泥吸收了水，使水有了形体的寄托，使水可以在这形体里流动着，生活着，获得了丰富的生命。”《红楼梦》中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爱情好比水乳交融，两个挚爱的生命相互渗透合体，这是爱情的最高表达形式，人类的生命也得以维系和传递，是十分神圣和崇高的。

这首曲辞来源于元代赵孟頫妻子管夫人曲辞。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赵松雪（赵孟頫）欲置妾，以小词调管夫人云：‘我为学士，尔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王献之）有桃叶、桃根，苏学士（苏轼）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何过分？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管夫人答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松雪得词，大笑而止。”这个曲辞讲述赵孟頫欲纳妾，他的妻子管夫人以曲作答，赵遂绝了纳妾念头的故事。管夫人曲子与《风情》文字相差无几，后者由前者再创作而来。从写作背景来看，管夫人曲多了一层女权主义的色彩，多了几分辛酸和悲壮。相传卓文君也与管夫人有类似遭遇。卓文君《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刀币）为！”卓文君态度决绝，并责怪司马相如身为男儿本该重意气，要钱是用来纳妾的吗？这种认识具有永恒价值。

《圈儿信》是女方以隐语形式写的寄托相思的信函，与《风情》立意相似。这首曲也有原型。清代《白雪遗音》载有一曲，“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烦个人儿又使不的，无奈何画几个圈儿为表记。此封书惟有情人知此意，单圈是奴家，双圈是你，诉不尽的苦一溜圈儿圈下去，但愿你见了圈千万莫要作儿戏。”该曲与《圈儿信》大同小异。

《风情》和《圈儿信》都用到了隐语和博喻，手法新奇。两曲都隐含与生殖崇拜相关的信息，都以物喻人，连环比喻。